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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丝易 : 去放大黏菌的自我

“人物随访”聚焦于当代雕塑领域中青年艺术家的个展,具有实验性的群展,著名艺术家的大型美术馆个展以及 相关的策展人、学术总监,还有实验性的艺术团体和独立空间的负责人等。

作为“云雕塑”的一个深度访谈栏目,坚持三个基本原则:一 现场性――在中青年雕塑家展览现场或工作室,以视频形式采访艺术家;二 艺术家角度――基金会志愿者艺术家作为记者和编辑面对面采访;三 基于雕塑的视野――关注从三维空间出发的雕塑、装置及身体等相关展览与事件的发生。





编者按:

对于这次展览,徐丝易更偏向于将其描述为一个公共的户外雕塑。门的拆除也好,空间本身的暴露也罢,艺术家不刻意安置作品的意图成为了展览的障眼法,导致了观众的不知所措和误解,从而使得这些从外部闯入内部的事件变成了公共性得以体现的方式。借此,展览自身就去掉了作品的概念,形成了一种拓展场域的趋势。当空间本身成为个体,坐标似乎成为了这次拓展活动的代号,事件、人物、时间、地理环境等等,都被纳入到了展览的内容中来,唯独原本该出现的“雕塑”被舍弃了

徐丝易口中“对于预设的打破”、“平静的暴力”和“不控制”似乎并不单单归结于年轻艺术力量的前卫性。她同时拥有着多重的身份信息,00后的年轻女性艺术家,玩着音乐做着设计,出生于纽约且长年往返于国内外,又有着艺术相关的家庭背景等等。或许将坐标作为展览标题的潜在意义也出于其对自我身份自我定位的思考,而这又对应了其将私人空间变成公共雕塑的方式。正如她所自述的,她希望剥离这些所谓的附加信息或概念,转向某种共通的感性、身体性的认知起点。而这无疑在她谈及自己以感官来标记环境的癖好,用身体和腔体来串联织物与陶瓷的关系,以及把衣服和所处空间转为对身份和心理环境的思考中都能够有所察觉。


展览海报,2023,图片由蔡锦空间提供



Q:云雕塑

A:徐丝易


Q:谈谈这次项目的标题和展览的诉求,或者说你是基于什么样的一个考虑,想对观众传达什么样的想法和理念?


A:这次展览的题目是“北纬39,东经116”,也是蔡锦空间所在的坐标。每个位置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个空间也一样,不只是它的空间,而是它的位置/所在地以及它所聚集来的人而赋予并放大它位置的重要性。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展览题目是蔡锦空间的坐标。这可能不是一个很寻常或者好记的题目,但是它的依据包括了整个798的历史以及它和我们所在城市的关系,和北京的中心点天安门的关系。尤其是定位地理位置,在798,再包括它之前的一些历史,所以就相当于说把展览本身变成了一个户外雕塑的概念。

和往常不一样,展览空间是24小时开放的,没有门。当这个空间从私人化的变成了不只是开放而是公共的,当控制权与占有欲强行消失后,我们对自我的认知以及边界感的认知在哪里,又如何去定义外与内?当一个私密空间被打通以后,它意味着什么呢?它与外界的边界感还存在吗?它如何与世界、或者我们所谓的外界共存。

对于一个观众来说,这个展览或者说这个项目似乎是一个看似没有作品的现场。但当观众们进来空间里游走和寻找作品的时候这个空间就已经成为了一个个体,一件作品,一个概念。我也是想探索所知和未知,空间与时间的概念。

一般看展览我们脑子里多多少少已经有一个构思说ok我今天的目的是去看展览,然后同样相仿的也是ok我会有一个收获和目的性的预期。但是在这个快速运转的城市生活里我感觉大家已经很少会去探索和观察。当大家包括我们刚刚爬楼,爬了5层楼以后,看到空间里面没有东西的时候,大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通过这个我希望的是大家可以放大对自我以及对环境意识的认知。倒退一步去观察,我不是给一个直接的答复而是大家需要自己去感悟和寻找。有的人会说这是对作品和观众的不负责但我并不怎么认为,这种疑问和愤怒意识反应了我们在这一个快速运转的城市里对快速信息的依赖,“浪费了大家的时间”。

当时也有朋友来跟我说,他来到我这个空间以后看了一下海报,发现其实海报是没有门的。我觉得这是很好的。这也是有意思的一点,意识到自己在干嘛以及个体与空间的内外关系而不是盲目的去看展览。

大家一开始进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围绕着这个去寻找作品在哪里或者文字在哪,包括当天现场拆完门后,大家也都是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什么发生,这不是全部。但是其实我也是想要打破我们对视觉的依赖,还有对文字的依赖。观众进来就特别容易以以往的经验去寻找作品,有时候可能会误以为这个机器是不是一个作品。

这次的展览给大家带来了很多误解,有的人会觉得这件门是作品大家都会拍这个门,然后一般大多数发出去的照片也是以门为中心。然后或者是很多人会觉得其实是以为雕塑原本的机器是中心,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点。当我们在一个模式环境下,我们会去寻找依赖和让我们感到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将门/机器作为作品的大家。所以我们进来以后,是去寻找和用我们自己的意识去定义,而不是由艺术家告诉你一个重点是哪里,赋予我们外界的定义。
 

徐丝易个人项目现场,蔡锦空间,拍摄:金龙


Q:那就是说其实是拆掉门,它是一个动作,它打通了一个内外空间,或者说一个公共空间和一个私人空间的边界?


A:是的,门本身不是作品重点的核心,它只是一个这件作品完成需要的一个过程。也是因为我之前做雕塑,尤其是大型的陶瓷或者装置时,在做的过程中会发现完成你的作品不只是你艺术家本身的两只手,其实是很多背后的人在帮你,比如说很大的雕塑,它可能需要5个人才能去抬它,再包括搬运包装的过程,我觉得很多时候是我们作为观众,我们不会意识到或者看不到的一点。所以当时也是想要现场开幕当天大家可以看到开拆门的过程。


Q:观众来到这个空间,就成为了作品的参与者,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跟你的一种主动或被动的合作。雕塑的制作过程要跟不同的工艺和材料的技术人员打交道,客观上除了作者之外,还有其他人的参与。
那么这次展览,这个门是作品,还是这个行为是作品,还是这个空间是作品,这个是你之前有所预设的吗?


A:我也是想说,我觉得我们人的一个比较弱小的点,包括我们对空间的安全感和防御感。公共空间是什么,室内空间又是什么?然后说到人与雕塑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我们是以上帝视角去移动观众看这个作品的角度,氛围,和概念。就好比像是我们每天所行走的大马路,以为我们铺好的路,去哪里随我们,但是在预知/可控范围内。真正的艺术自由又在哪里,但更重要的是,这个自由权利给予我们,我们愿意/意识的到我们有这个自由思想和意识吗?

这是一个固定的点,我觉得这也是雕塑很神奇的一个部分。因为一个固定的物件,你变动的就是你周围的一些环境。这次其实也是想要反过来去探讨这个问题,就是当没有一个雕塑的时候,我觉得对一个事物的依赖性完全变成了你对自我的思考。或者换做一句话来说,就是这个空间我想大家对自我的一个意识与空间的一个环境下,或者自我的一个定位的意识放大。

对,然后还有一点挺有意思,雕塑在一个已经布置好的空间里面,其实就有点像黏菌,它其实是一种菌,然后它是会被一个麦片一样的东西所吸引,然后他会找到自己的路线去达到或者去吃到这个东西,当时也是说日本地铁,发现地铁这个结构是完美的,因为黏菌它也是按照这个路线去走的。所以我觉得很多时候雕塑好比于是一个麦片,从一个Birds eye view的角度去看这个空间,雕塑可能是一个实物,然后大家都聚集在旁边,有很密集的一个度,但是我没有去控制这些。而我是去放大黏菌的自我,在一个没有麦片的情况下,他的自我意识是什么,他会往哪里走,然后可能跟别的展览不一样的一点,就是从俯视的角度去看,这个可能大家都是在很分散的一些点,他们自己在找,但是没有找到。

黏菌和日本地铁的示意图,图片来源于网络


Q:这个项目有一种不控制的感觉,但不是失控。打开24小时,你的打开是一个拆的方式,非常强的一个动作,当然“拆”在中国的现实里会让大家联想很多生活中的问题。这个项目对于观众来说可能涉及几方面,那对你来说最初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A:有的人可能误以为它是一个住宅点,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因为我对我现在住的地方有足够的信任感才会把这个门敞开,所以我觉得可能很多人会误以为它是一个住宅空间,在除室内的这些门以外。我觉得可能很多胡同里面很多门都是被敞开的,所以这个门打开也是对一个我们对观众还有这个人与人之间的一个距离感给打开了。这次的“开门”并没有欢迎两个字,像是放了个玻璃门。也是去探索我们在舒适圈以外的区别,面子给我们带来的形象感,伪装,以及克制。简单的例子就比如说你在你的房间里和出门的你,肯定会是不一样的。我们的舒适度随着我们的环境以及周边的人和物改变,还有跟对方交流的一个过程。24小时开放,门是敞开的,然后前几天有很多人来的时候,他们会误以为就是自己进入了一个别人的家里,
这种开放反而然大家感到不实。

仔细看这个空间的话,它之前其实是有很多历史的,包括这个机器是怎么放进来的,然后包括可以看到上面有很多这种电路的一些细节,然后可以看门那块也是,这些可能现在我们已经不用了,包括这块以前也是当成一个摄影棚用过,然后很有意思的一个问题就是说这个空间它本身有很多历史,然后也有很多细节,我们没有选择去把这些细节给抹去或者拆掉。可能一个是我们本身没有办法做到,比如说这个机器它现在是没有办法移开的,是对他的将就还是认同,其实很多时候生活也是,他只是一个存在,而我们去赋予它时间和意义。我们去决定它的价值。而这个价值也是符合于我们自己的价值。

但是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谁决定把这个空间涂成了全白,就我们一开始进入这个空间的时候,蔡锦空间在成立前它已经白色的了,问题是谁决定把这个空间涂成了全白。所以我觉得这一点也挺有意思的,然后其实把这个门打开以后,也是把这些已经减去了的全白的这些细节放大了。

确实我觉得这次比如说拆门确实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但他展开了真的很多不一样的话题,包括拆这个字,我觉得它真的是一个很暴力的,不管是行为上或者一个词语,或者我们当下的一个环境里面,它是一个打破就是我们舒适圈以外的一个东西,然后我觉得这真的可以讲到很多人性方面,还有对我们自己舒适圈的一个保护和欲望。

当一个私密空间被变成一个公共空间以后,它会在里面发生什么事情?当然也是会好奇这一个,然后也是想要展开这个去说,也是一个就是ok我们人在别人的看得到的一个地方和看不到的一个地方的变化。

对,然后所以当时也是想要他是24小时的,但是因为有很多实际上的问题,可能大家也没有办法来吧。

比如说昨天我想要邀请我一些玩音乐的朋友来,但是考虑到报备什么的问题,然后包括空间本身以后不被封的这个问题,我觉得这次做这件作品也是有一些限度的,它没有完全被展开。

当时说要拆门这个时候,真的是花了快2~3个小时的一个讨论,就是说你这个门拆了以后会怎么样,会不会有人在放火什么的,我觉得我们对这种外部的不安的现象。还有我们在我们所知和未知的舒适圈内,我觉得是挺有意思,然后挺值得去探讨。

包括就说到原始,我们在以前可能都是要找到一个山洞或者什么去躲避起来,把自己给保护起来。然后包括我们穿衣服或者是如果有个裂口什么的,我们要立马的把它给保护起来,要不然我们本身可能就会被被感染或者是被伤害到,我觉得我们人其实本身是一个很弱小的群体,但是我们又跟我们身体以外的所有东西都在去对抗,然后去防御。然后拆这个门,就可能我们每天不会意识到就像打开手机和关手机这个东西,但是当这个门真的拆掉以后,这个门变成了重点,而不是说这个空间和空间以外的关联。


徐丝易《爱》2019,视频 12 ',麦当娜甜筒、红色喷漆,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徐丝易《窑的声音》2021,陶瓷,91×45×55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Q:比如说他都可以没地儿睡,都可以来这儿。其实开放了很多的可能性,但是现在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障碍、信任程度等可能会有很多的延伸。


A:为什么我们会因为一个门拆了而去讨论这么多话题,我觉得也是说明了很多的问题。


Q:其实拆门这个动作它可以说是一个雕塑的动作或者是一个行为的动作,就像其实一个石头扔在一个水里,它激起了涟漪,到底会怎么样?其实是不可知的。我看好多来那儿看,看一眼就问“能进吗?”他还在在找艺术品,可能是这种观看思维的惯性。


A:就这种生疏感,让我们感到的一种恐惧,或者也不是恐惧,而是对不确定性的距离感。


Q:对,这几年的这种激烈的剧变,产生太多不确定性的困扰我们的东西。你怎么看待不确定性以及在过程中你能够确定的什么?


A:其实之前做的很多作品也是想要去讨论这种不确定性,还有不确定性中间的一个灰色地带。之前那些材料媒介其实也是去看这种不确定性,或者是极端的未知性。on the edge——探索界限张力,不确定性的东西。之前做的很多雕塑,可能形体上材料上都是去打破和包容这种不确定性,还有完全不在艺术家控制范围内的材料和呈现方面。之前也用到很多材料,像蜡和液体,还有温度去做作品。材料所带来不可控的危机感和不确定性中所带来的不安全感的边缘做作品。

2019年在M的空间里做“你我她他”行为的同时旁边播放着一个“爱”的视频。画面里是我从麦当劳买了一个冰淇淋甜筒,另外一边是我在拿喷漆喷它。喷漆好比我们一直去“爱”那件作品,试图保留它“原本”的样子。它是个随着时间而变化/成长的。

画素描都知道,我们画完要在上面喷一层定画液画才能留住。但是当你喷一个冰淇淋甜筒的时候,它的变化是无常的,它永远都会在变化,在一个节点消失。

所以在接触和做陶瓷的过程中也是一遍又一遍的去熟悉它的特点以及其中的很多不可控因素。我们可以在试错中去完全控制他的“美”但这同时也带着土和火的不确定和不可控性。就像之前工窑它会烧1000个以上的碗,只为其中最完美的一两个。在达到“完美”的途中也同时懂得了舍弃。

可能很多人看待陶瓷还是从一个传统雕塑的角度去看他,只是看到它的“形”但这其中是很微妙的,它就像一个生命体,这也是为什么有窑神但没有铁神的原因吧哈哈哈哈。

2021做的一个陶瓷雕塑《窑的声音》。这件作品里我把在旧货店里买的已烧好的器皿打碎和湿陶融合在一起。在已有形态上去搭建有机形体,一个未知的呈现。其余因为湿陶和以烧成瓷的陶瓷所融合,因水分的不同意也会导致制作和烧制过程不可控的破裂和支撑上的问题。把所有这些许“避免”的事项放在一起,我想要去放大陶本身在一个没有被控制和 “美化”时的自然体。也同时是给这些遗弃了的瓷器第二次生命和打破我作为一个艺术家对材料的欲望和把控。


Q:你把一些你做的陶瓷的作品放到这个自然当中,希望有自然对它的改变或者对它的表面的侵蚀,互相渗透是吧?


A:对。因为陶它是从地底下索取也归大自然所有,我当时就有个冲动很想看到它在大自然下是什么样子,于是和朋友开车把它带到了大自然。当初也没有想到它会跟人互动,只是纯粹的想拍一下记录一下。但是当放到那儿的时候,就是有一个老爷爷在遛狗,然后他的狗狗就特别喜欢,闻来闻去,然后还在旁边尿尿,可能狗狗也会像我们一样会对艺术感到新奇和吸引。

然后老爷爷也问我这是什么,他说看起来感觉它是一个从海边飘来的不明物,和我说了很多他的感受,很意外。过一会又来了几个小孩在旁边玩,我和朋友当时在旁边休息,转头一看小孩们在雕塑上开始玩起了沙子。它的突然出现给大家带来的疑问,新奇感和貌似的安全感让我感到很开心。


Q:这其实超出了你的预设,对于这样的结果你是接受的?


A:是的,我想打破我们与陶瓷媒介的一个距离感,或者我们对他的这种害怕的心理,就像我们怕他会坏所以不敢接近它。但是当被放到了大自然里,它仿佛回归到了它的原始状态和摆脱了我们多年来带给它的定义。

之前在上海Studio Gallery展的也是把陶瓷放在了一块纺织的布料上,利用了媒介的不稳定性,它可能随时都会掉下来。

2022 年做了作品 《人中》 因为它很大,体积差不多和我一样高。很多朋友去看的时候,他们会说好想拥抱它,那种感觉很有意思,但因它是一件 “作品”这种获取感中又有了个界限,我觉得这很有意思。你抱他这个是你想要得到安慰感,还是你觉得雕塑本身它是有生命力有吸引力让你想要去触碰它。

陶泥一般都是我自己混的,那样也可以更多控制我想要烧出来本体的颜色。一般上釉会比较少,根据温度去调它跟一些化学上的温度的变化。就像茶和器皿的关系一样,时间久了茶和器皿也会随着你去变。所以我觉得不上釉料也是一个让我的陶瓷跟外界呼吸和共鸣的方法。


徐丝易《孵化器》2021,陶瓷、纺织、铸铁,尺寸可变,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Q:时间的痕迹留在材料上,谈谈雕塑跟身体的关系。


A:对,我也觉得这种关系挺微妙的,在知道媒介后的一种紧张的感觉,但好的是大家很多时候都没有发现是陶瓷材料做的哈哈哈。当我们做一个,我们是想要它是永久的,我是想要打破这种作品是高高在上的感觉,但同时得到的是尊重和理解。对,我觉得这也有一定的影响,很微妙的一个关系,好比喻一种吸引力法则。


Q:其实有一些雕塑的材质是易碎的,经过时间会变得面目全非的。对此你的选择是什么?


A:我觉得这种不可控是美,是给这个“物”带来的生命感,它不是永恒的就像我们生命一样,不是预知之内的,即使是我们一直去寻找的答案,我想给观众带来这种未知的感觉。

我觉得未知的感觉所带来一个对自我时间线里面的一个意识,因为这种危机感你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发生,但是同样你也是未知的,我们是从一个圆形的角度去想它,那很少时候会去以线性的角度去想它,但是当你在这种危机感里看它的时候,你不知道它会断还是会怎么样,你作为一个意识,在时间线当中你在哪?你想的是他的未来现在还是他的过去?

然后我觉得另外一点也是存在着我们对自己存在的一个意识,我觉得很多时候作品它有很强大的力量,就是说我们看到它我们会有一个自我反思和共情。可能你很多时候看到一个作品会让你回想到你自己的一些经历。我们意识到我们自己,但是很多时候我们会把这点给忘掉。包括现在可能很多时候我们看作品的话,你走进去一个展厅,首先你看的是它的文字,还有它的题目,还是说它本身视觉的东西。它视觉本身占据了多少,然后你的自我思想占据了多少,对吧?我觉得这是一个我们现在所缺少的,可能是我们对自我的一个意识的安全感。

其实这个空间也是想要去探讨这个事情,当我没有一个视觉上和文字上给予你依赖,我是不负责任的。我感觉我们现在我们做任何展览,感觉要像妈妈一样要给观众都摆好了。

当时也想在这个空间里面放一本书,关于猪的,大概是这么厚那本书。它里面有差不多1000种我们作为人类去使用猪这个材料做东西的方法。比如说它里面有一个表格就是猪的肉什么腿什么皮,所以我也是想把这个空间比喻成是一头猪,包括现在我们人类也想用猪的子宫去生小孩或者任何东西,反正我觉得我们人类的这种创作力和思想力是很强大的空间,好比是一个猪,我们人走进来,这个空间也是有1000个可能。


Q:过度阐释其实也遏制或影响了观众自我思考的宽度。


A:我觉得我们很多时候会去害怕去自我思考,或者可能我们对艺术这个概念的一个距离感。


Q:在选择材料的时候,你的一个出发点或者说你的一个兴趣进入是从哪个方面开始?


A:我用媒介其实用很多不一样的媒介,所以没有固定的,也是根据自己的想法还有心情,还有我觉得我身体的需要去用一个材料。


Q:艺术史中有很多女性艺术家用到软的材料,你是如何确认和选择软材料的?


A:我觉得这有一部分是随机的,然后另外一部分是我觉得他满足了我的需求感,比如说他是可以拉伸和延长的,然后在我一个把控内,但材料本身它也有个度,它有一个分裂的度对吧?我觉得用丝袜这种材料,如果你给它拉到它的极限,它肯定是会断的。我就想去利用它在极限破裂之前所保留的度,它处在一个破裂的极限的时候。然后我觉得这个是其他材料没有办法很像丝袜这种材料去呈现的。


Q:自己做衣服和做雕塑之间有没有一种关联?


A:它中间有一些相关联的,因为我觉得整体大部分的作品都是跟人体本身有一些关系的。所以当时想做一些可穿的雕塑,我觉得衣服就是一个很好的接近。而且它还是可以在空间里面,生活里行走的。

然后说到形体还有布料上的一些东西,其实就是设计本身。它的设计本身反应了它的一个长久性。所以当我们有很多可以穿不一样的风格的时代,什么样子的衣服可以持久......这也包括在对材料的考虑以及它的来源和去路。

从一个心理角度去看我们和衣服的关系。因为我感觉我们永远都是去找新鲜的东西给自己刺激的感觉,所以什么是长久,什么是新鲜,什么是又长久又新鲜的,所有东西都是我们与时间的一个亲密度。

这跟雕塑有一种关系,就你看到的那些雕塑,感觉到有机的形状,有些地方有孔洞,看着像一种物体,实际上也不存在这种物体,那个是陶瓷的,是陶空的,它是个壳。而且有时候脑子会突然间出现形状,就像我刚刚说的,它不是一个完全你可以控制的,所以不一样的泥你也会捏出来一个不一样的形状,其实是有一种无意识做出来的。有个大致的一个形状,但是你在做的过程中,在熟悉陶泥的过程中,你再去做出来这个形状。它没有内外之分,就像我们的身体。这就是内和外的部分,包括我们身体对内外的打通,其实有点像我的衣服。衣服就是一个壳,然后里边是一个身体,陶瓷它也是个空的内部。很多朋友看到我的雕塑,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想要转进去或者住在里面。

这跟雕塑有一种关系,就你看到的那些雕塑,感觉到有机的形状,有些地方有孔洞,看着像一种物体,实际上也不存在这种物体,那个是陶瓷的,是陶空的,它是个壳。而且有时候脑子会突然间出现形状,就像我刚刚说的,它不是一个完全你可以控制的,所以不一样的泥你也会捏出来一个不一样的形状,其实是有一种无意识做出来的。有个大致的一个形状,但是你在做的过程中,在熟悉陶泥的过程中,你再去做出来这个形状。它没有内外之分,就像我们的身体。这就是内和外的部分,包括我们身体对内外的打通,其实有点像我的衣服。衣服就是一个壳,然后里边是一个身体,陶瓷它也是个空的内部。很多朋友看到我的雕塑,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想要钻进去或者住在里面。

Q:陶瓷是一个器,大多是一个装东西的。


A:就像我们的身体一样,身体60%都是水。地球则是71%。我们都是共鸣的。


Q:之前你的“行为”视觉比较刺激的,这次看到你“拆门”似乎有比较安静的转变?


A:“你我她他” 和这一次展。不一样的形式和颜色所带来不同的冲击性和感受,一个刺激,一个安静。但是两件作品,空间原本的白还是依旧保留和凸显的。但除了颜色所带来的冲击感,反而我觉得这次北纬39,东经116更加的刺激;大家在门拆除后的疑问声,文字上的缺少带来的讨论,以及一个没有门的空间所带来的不确定性中的刺激。


Q:回到雕塑,就是人对雕塑发展到今天形成了一个已有的认知,谈谈你的看法。


A:我一直试图打破我们对雕塑的一个互动的方式和认知。我们对雕塑常常摆放位置其实是非常重要和精确的,有意思的就是它不是一个数学方面的衡量度,而是我们意识和感知上的定位。以及我们走动时和空间的互动。
这次展览没有放雕塑和文字的原因是因为我想要把我们观众在空间里的关系感放大。

我想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通常观众走进空间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作品和文字,空间往往是被忽略的,不会意识到为什么会想要走到这个雕塑跟前,这可能跟灯光,环境,还有整个摆放位置都有很大的关系,其实这个就占了可能这个作品本身的50%,就是它的呈现方式。

作品不是作品它本身一个个体的影响,是你作为一个身体在这个空间里的一个意识。对,但是当我把这个去掉后,你身体和你这个人的定位,我觉得你这个意识是会改变的。


Q:它可能就会进入一个自我确认或者自我否认的迷失,因为他没有目的。


A:对,没有一个具体的目的,但是我觉得当你没有一个具体的目的的时候,很多可能都是可以发生的。 就像我刚刚说的,同样好比那本猪的书,很多可能性。我也是想说我觉得我们作为人类,我们的创作性是很大的,自我的一个认知能力也是很强的。那是不是你其实在这过程当中其实更强调一个身体性的东西。其实比如刚才你谈到文字的信息,它往往会让人产生大脑信息的处理,其实这个东西去掉或者减弱的时候,人的身体的这种主动性会真增强。这是我们人身体的一个主动性,也不是说去争抢,但可以去无意识的放大。


Q:雕塑在今天的公共性你是什么看法?


A:我觉得雕塑首先变成一个公共雕塑,其实就是把他的信任放给了它在一个公共空间里该承受的一些责任。然后这次空间也是它好比是一个公共的雕塑,它的所有的这些意义和什么也都是给予观众去看和去理解和去走动的。然后比如说你如果有一个人在攀爬一个公共雕塑,你摔下来,那是谁的责任呢?这个空间我把这个门的一个私密的这个地方给拆掉以后,这个责任是谁的呢?这个空间它已经是一个公共了,所以这些你是有就谈到Free will吧,Free will中文是自由主义,你在这个空间里你是自由的。而不是被你周围的环境或者社会所把控的责任。


Q:女性的视角或者女性主义对你有没有影响?比如说Me too之后产生了很多女性的话题,你怎么看?


A:以前古代就是女性不能有伤疤什么的,你就必须得完美, 这不也是一个外界闯入的干扰,现在即使比以前好很多了,但它真的意义很大吗?
如果有人真的进入这个空间,他也是人,我们大家都是人,这只是我们大家欲望方面的东西。如果有人真的要在这睡,可能他真的就是需要一个空间去睡觉。

我觉得它肯定是一个时代需要的去讨论的问题。包括lgbtqia+和Black lives Matter 这确实有点太过于放大性,但我觉得这也是社会有所需要讨论和争论的话题,是这个时代需要的过程。包括我们中国人,和白人比在美国被看到也是很少的,但我就觉得这种东西都是有时间段和靠人力去改变的。

 

Q:换个说法,比如说对一些这种突发的事件,这些因素会进入你的作品吗?有一些艺术家会做出一个及时的反应是吧。


A:比如说之前在零空间做的软雕塑“身体之外”。其实是我们脚底的纹路,然后放大了。我们人身体内部的一些细胞结构,我觉得非常有意思。其实我们身体里面它也是有很多很强大的细胞,包括我们现在所有东西都是需要看自然通过自然去受启发,很多东西不完全是我们人类自身的创造,包括飞机什么都是看鸟这些东西。然后我也是想我们对自然有一个更多的接触。

另外一点,脚的纹路,它可以说是生物上的一个放大和缩小,就一直到我们身体内部和外部的关系。这其实可以讲到恋足癖,就很多时候可能你被激动的方面不只是性器官本身,它很大部分是脑子里的过程。

但反正恋足癖这个东西也不是说他怎么怎么样,它也有很多不一样的类型。但反正可以说到很多,包括超现实主义它对女性人体的认知,它只是把女性人体当成一个物件,对形体上的。它没有从针对你是个人的角度来看。

恋足癖可以说很多,因为脚是一个我们经常看不到的地方,它是一个被盖住的地方,就可能跟我们私密的地方是一样的。当你看不到一个东西,你反而会对它的欲望更强大。


Q:通过转换让看不见的被看到,它形成了一个空间。


A:让看不到的被大家所看到。其实你看不到你的欲望反而会更大。你如果要排队去买一个东西的话,反而对你坐下来的心情会更好。我觉得这跟心理学上有很大的关系。这个餐馆就是你很难预定到,然后终于你吃到了,你会觉得真的很好吃。

但我觉得欲望这个东西也可以同时说到控制欲,我们对周边的控制,对自己的保护。就是私人和外界的关系,然后我觉得也可以说到衣服等很多方面。因为艺术它很大一部分是我们怎样去形成舒适圈内和外界的一个呼应。可能就包括我今天的发型,我今天的穿搭,我说话方式,我的表情,这些所有东西我觉得是不太分性别的。都是我们怎么样去面对我们自己的周边,去跟对方呼应的一个关系,然后衣服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包括说到环境,还有sustainability,还有刚刚说到的衣服设计的形状和不一样的风格,设计这方面我觉得一部分,像H&M还有Forever21这种快时尚,是因为我们对我们自己的一个不确认的认知。可能在找到自己的风格之前,你会去买很多不一样的衣服,不一样的颜色,不一样的形状去试验去探索,我到底是谁?其实不是表面上说我自己的形象什么样子比较好看,或我穿什么才能放大我本身是谁。这其实都是你自己和外界的联通的过程。

Q:你谈到“我是谁”,那么你对自己的身份有什么看法?


A:独立的个体,就像我的作品一样,虽然是我做的但也是大家和世界的。


Q:你在成长过程当中,在不同的城市上学生活,然后又到不同的城市做展览,那么这些不同的空间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A:我觉得不从一个国家或者从不一样的地理位置去说。我觉得不管在什么地理位置,我们人还是一个独立的一个坐标,我们还是可以去决定我们的周围或我们怎么去理解我们周围事物的一个最基本的本能性,就我们如何去adopt to our environment,我觉得说到这个,空间或许就是我们的归属感。


Q:外部的因素对你的作品有干扰和影响吗?


A:当我们把舒适圈打破了以后,未知的东西反而会是意想不到,有时好有时坏。像这个空间被打破,它缺少了独立性但同时和798和“世界”连为了一体,,就像水管一样。

我觉得我们可能人都是像每一袋水,就是我们都是一个个体,但是当我们把我们所害怕或者是包裹在内的一些东西给他打开,信任和分享这个东西给给大家之后,这个世界是会不会变得更美好一些呢?

还有刚刚说到目的性,比如说我们做一件事情,我们需要一个原因去做它,但是当你没了原因和目的的时候你还会继续吗?当放弃这种预期后,会不会有更多可能性和出乎意料的东西出现。我觉得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和目的性让我们在所知的范围内去做这个事情,但当你不在这个范围内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些出乎你目的之外的新东西。我觉得这是我们需要去突破的点。其实就是对结果的不可预知,也不是不去想它,就是让它自然的发生。但是他总要有一个出发点,或者说你要有一个支点,这个支点指的是我自己。


Q:你如何看待中国当代艺术几十年的发展和全球化的关系?


A:建立视觉意外的关系,自我的关系。互联网,全球就像一个管道,我们都是一体的。这是一个可塑性很快的时代。


Q:你如何对待艺术跟商业的关系?


A:就是感觉现在世界上的艺术品太多了,什么是作品什么不是作品,这个也分不太清楚。所有我们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创造力。但我觉得改变别人想法这个东西是挺重要的,我觉得不光是看你的作品,现在主要的问题就是我们对文字的一个依赖性。还有题目它肯定是作品很大的一个部分,但是在看这个东西里面,我们自己个人的成分占了多少?比如很多时候你要art statement,你要写concept这些所有东西,其实都是给大家去看和理解的。就是现在你进个画廊,你不用自己动脑子去思考一些东西,而只是去看。就是艺术家要告诉你什么照片、视觉、环境......我是觉得可能大家太依赖于这方面。

然后依赖这方面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否认,或者对自己一种不自信。我只是想说,我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这个作品它不只是一个意思,艺术家说出来的意思可以只是说艺术家本身一个经验,一个赋予它的意识,但很多时候可能做出来这个作品是无意识的作品。
我觉得这个无意识的作品就可能过了一年后你才会意识到我当时在这个时间做这个作品是为什么。因为有的时候可能觉得只有艺术家对它的认知才是正确的,但可能我们在做这个作品的时候,自己对它的认知也是模糊的。包括现在我觉得我们对我们自己大脑的研究都是有很大缺陷的,但你100%去理解它是不可能的,这也是它的魅力。


Q:现在有很多年轻一代艺术家,到欧美去留学后在两三个城市间移动生活。你也是更年轻的一代,你的根在哪里,你觉得重要吗?


A:我想肯定是重要的,但是我觉得我没有一个固定的根吧。我也是到处跑来跑去,没有一个固定的位置。然后我觉得我对感官这方面的东西比较感兴趣。因为很多时候不是说你视觉上或者身体位置上在哪,可能你会闻到一个味道让你拥有一些回忆上的Message。

所以我后来就觉得声音、味觉、嗅觉这方面,其实这种记忆上的方面的东西,还有这种怀旧的自由感,就更多的去告诉你,我到底是故乡或者是你一个定位,让你觉得你的根在哪,还是跟你去怀念怀旧的这个东西。或者你在哪里会感觉到舒适感,这个可能没有一个具体的位置,有的时候我会闻到一些味道,我会觉得我回到了当初我小时候在北京的小区的味道,我觉得就会让我很怀念。或者可能听到一个小时候很熟悉的声音,或者说说味觉,我的家乡食物,怀念吃什么东西,然后所以我也会想到我小时候在纽约经常喝那边面包店的奶茶,我每次回纽约我都会去。所以我觉得我的这种感觉是分散的。可能在北京有一点,在美国也有一点。


Q:中国和美国文化对你的影响是怎样的?


A:但我觉得文化和社会这些东西里,“目的”相当于价值,就是个人价值。当你有了目的,你就有了个人价值,当你在这个社会你没有一个目的,你好像就没有一个个人价值,但purpose其实是社会给予我们的。我对这种社会和这个人的关系还挺感兴趣,但我觉得这方面真的很难去说。


Q:你从身体感官的体验出发,有反叛或者抵抗的东西吗?


A:我觉得我是想从感官体验出发,但也是一半。有这种自然不可控的东西在里面,我觉得没有什么是具体的好和坏,就是所有的事情的发生,它都是有个结果,我们都可以从里面看到一些东西,所以我觉得很多东西它不需要完美,完美这个概念也是我们给它定义的。

你如果太概念化了去做一个作品,你可能会失去很多。我觉得目的性也是社会给我们定义的,什么是完美,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包括丑和美。

 


时间:2022年8月31日


【完





关于艺术家 



徐丝易2000年生于纽约,2019年就读于芝加哥艺术学院。徐丝易作品使用综合媒材,包括:雕塑、服装、装置,编织、陶瓷、行为及视频等。她的作品探索张力构造中的紧张感,以及在某种潜意识影响下完成作品时的脆弱感,可控与不可控因素二者之间微妙关系度的极限。利用极富流动性的液体特性与主媒介—重力之间相互作用,互相探寻彼此的界限,以在“丑”中寻找“美”为出发点更进一步的探索普世观念里的“被接纳”与“不被接纳”。
 




排版:郑彭艺

采访:琴嘎

编辑:金龙

责编:琴嘎

审校:琴嘎

资料提供:徐丝易 

致谢:蔡锦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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