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空间 | 黄奎
“人物随访”聚焦于当代雕塑领域中青年艺术家的个展,具有实验性的群展,著名艺术家的大型美术馆个展以及 相关的策展人、学术总监,还有实验性的艺术团体和独立空间的负责人等。
作为“云雕塑”的一个深度访谈栏目,坚持三个基本原则:一 现场性――在中青年雕塑家展览现场或工作室,以视频形式采访艺术家;二 艺术家角度――基金会志愿者艺术家作为记者和编辑面对面采访;三 基于雕塑的视野――关注从三维空间出发的雕塑、装置及身体等相关展览与事件的发生。
编者按:
2021 年 9 月 22 日于“要空间”随访了空间创办人黄奎,随后又随访了艺术家陈雪玲、莫倪健。黄奎从 90 年代末开始当代艺术创作, 二十多年间参与组织众多艺术项目和展览。2017 年在上海 M50 艺术区创办“要空间”,2020 年空间迁至上海九亭。“ 独立、自由、开 放”是要空间的宗旨,“反对正确”是他们挑选艺术家的唯一标准。五年来要空间高频率、持续性地输出多样的实验性展览。其中FAS 艺 术实验项目意在打破展览的空间维度限制,与各地各类型的空间合作,向青年艺术家提供探索、实验和交流机会。以下详细内容经与 谈人校对和授权在此与大家分享。
展览海报,图片由要空间提供
Q : 云雕塑
A : 黄奎
Q:请介绍一下要空间创始和项目结构。
A : 要空间最初由四个艺术家创办,金锋(1962年出生)、金锋(1967年出生)、原弓和我。这个名字是小金锋想到的,他对声音很敏感,他先想到是英文Yell Space,是一种呐喊呼喊,音译成中文就是要空间,两个中英文间暗暗地有一些联系,但也并不明确,你要什么或不要什么并不明确,但是你可以不停地填充它,去丰满它。
现在空间有老金锋,杜立志和我组成的理事会,他们同时也是空间的赞助人,空间一般的项目基本由我来做,他们会给我一些参考意见。
目前项目有两个类型,一个是FAS项目,另一类是较完整计划的展览项目。FAS项目是不成型的,难以定义形式的。一方面想让艺术家能实现一些个人实验,也想拓展项目本身的外延,特别是从空间和时间上的一种外延,比如说不在空间里做而在外面做也可以,包括在四川的一个防空洞里面也可以,还有曾经在一个老菜市场里面,可以把空间属性也尽量地去掉。还有些跟其他画廊,美术馆的一些合作,也是另外一种打破空间感的尝试。
左:第一届 FAS 项目《尴尬》群展现场,2018,要空间,上海 M50 园区,LIUSITU 作品,Of Course I Still Love You, 木方、粘土、视频,图片由要空间提供
右:FAS 防空洞声像计划《周崴瀚:青蛙 椅子 太空人》2021,四川省绵阳市 126 园区防空洞,图片由要空间提供
左:金锋个展《忧郁 II》展览现场,2018,要空间,上海 M50 园区,图片由要空间提供
右:何志坤参加要空间防空洞计划,2021,四川省绵阳市 126 园区防空洞,图片由要空间提供
Q: 要空间关注艺术生态的什么部分,为艺术生态带来什么?
A : 我大概是2000年来上海的,那个时候上海的生态比较单薄,艺术家和展览并不多,但是那个时候艺术家的状态是很理想主义的,就是在这个生态中努力地生长出来。艺术环境其实是一个经济环境,08、09年的时候,资本大量涌入了中国上海,艺术在资本面前是非常小的,资本的效果显而易见,10年之后的资本化变成一个艺术领域的风向标,它已经对艺术的影响进入了非常深的层次。今天的一个本质上的改变是大家在呈现商品,当然它的名字还是叫当代艺术,这个对于生态来说,我觉得是灾难性的,那么我们必须要去填补这个生态里的一些空白,作为艺术家感觉到这个问题,那么我们就选择去做独立空间,非营利空间,非资本化操纵的空间,看看我们会不会对这个大生态产生一些影响。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而且越往后可能越悲观的情况下,那我们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其实就是搅局。我们要不停地扔石头进去,就像要空间的英文名字(Yell)是呐喊呼喊。一些年轻艺术家如果没有这样的平台,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我们就是要不停地把这些声音一个一个拎出来,让他叫出来,让他喊出来,呼喊就是一种搅局的态度。
Q:要空间在挑选艺术家和项目时有什么标准?与其他独立空间相比自身的特点在哪 ?
A : 我们基本上不会去“审”方案,基本上会对比较完整的作品方案、展陈方式、展览方案持拒绝和否定的态度。对完整的方案来说,艺术家可能连这个空间都没来过,做出来是很漂亮,概念也清晰,作品也完整,但是恰恰是可能性偏少的。
我们这里的特点就是我们可以犯错误,我们这里容错率很高,你可以做失败的展览,可以做很烂的展览,但是我们反对的是正确的展览。
Q:你怎么理解实验性?对实验性的追求与对品质和深度的追求是否有矛盾?
A : 我对实验的那个定义是动态的,10年前的一种实验,它就变成了今天一种机械化的体制,范式。那么今天的动态的实验可能就是对过去那种范式的一种推翻或者抵抗,还有它在时间上的演变是要跟今天有关系的,比如水泥公园,他们肯定是实验的,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他们不会去探讨一个作品的好坏,方案的完整性。当在他们面前谈论作品好坏是一种失效的话语时,这个就是最实验的地方。作品好坏已经失效了,那他们生效的是什么?生效的是他们在这个生态里面的状态,把这个东西完整的呈现出来,就是实验。
我现在基本上已经忽略了品质这个概念,或者说因为这个评判标准本来就是值得怀疑的。我想回到一个实验性的容错性上来。在实验阶段其实它跟质量好坏是没有太多关系的,就是他只要在实验当中,其实这就足够了。我们的艺术本身的语言上的进步其实挺少的,现在翻翻历史,你会发现今天很多艺术家的东西还是从现当代艺术,特别是二三十年代甚至都开始了,艺术家的一些原创性的东西是那个时候就把边界扩展到这里,包括五六十年代。今天到处都能看到跨界,但其实艺术本身的拓展性不高,为什么会这样的情况?我觉得是因为语言的扩展空间被我们主观地以为变少了。今天我们还是非常希望通过媒体的拓展来拓展艺术。我觉得是有问题的,我们不是要拓展媒体,我们拓展的是我们自己,哪怕你今天再画画,你会发现绘画还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它有很多可能性,做雕塑的也一样的,你就回到雕塑本身,我觉得它语言本身的拓展,不牵涉到跨界的革命,仍然有很多东西在里面。
Q:你怎么看待艺术生态的话语中心和边缘的关系?要空间是否处于艺术生态的边缘?
A : 边缘跟中心肯定是个相对概念。现在的当代艺术其实就是很边缘的。你没有一定的对当代艺术或者美术史的理解,你跟当代艺术家和当代艺术展览的交流就会产生问题,它不再产生一种感受上的对很多人的接触能力。另外一个层面来说,要空间在当代艺术里面当然是边缘化的,这个边缘化我觉得跟前面聊的当代艺术的边缘化还有点不一样。当代艺术边缘化属于边界的收紧,然后变得向边缘滑落,而要空间是主动边缘化,因为当代艺术自己形成了一个相对固化的中心,这个中心不停地要经济权、话语权、审美权,掌握了这些东西导致了这个领域的收紧。我们必须要把这个边缘的紧致给疏松。要让当代艺术或者是艺术这个领域和外界产生呼吸。要空间简介里面说我们在拓展艺术边缘,要跟外界产生互动、湍流,产生不可预知的骚扰,这才会让整个当代艺术产生气息,它可能会影响到人,让它变成一个真正能跟普通人群发生关系的门类,给人以第一触动。当然这个工作难度也很高,我们只是往这方面努力。所以这是两种边缘化,它们是相互矛盾的。我们保持一直在边缘的在地状态,我们不要变成主流,我觉得要空间永远不会变成一个权利化的主流机构,这就够了,因为我觉得边缘是动态的,是最关键的一个生态环节。
右:《冷场 PLUS:夏天、吕德生、司屠》展览现场,2021 项目与 , 609 Space 合作,图片由要空间提供
右:《这里通条条大路》展览现场,2019,图片由要空间提供 项目,2019,图片由要空间提供
《这里通条条大路》展览现场,2019,图片由要空间提供
Q: 你曾经参与创办“嘿,社会”论坛,现在主理要空间,在不同项目运行和策划中你带有怎样的个人视角?
A : 最开始我们叫“嘿,社会!当代艺术社区”,后来改名字叫阿特巴巴当代艺术社区,我们还是强调这个“社区”概念,其实社区就是想尽量去中心化的,我们提供的是一个平台。其实这个工作跟今天要空间的工作蛮像的。
我是策展人,但是我绝对永远是个业余策展人。我的理论水平跟策展水平达不到专业的,我只能提供服务,尽量从一个艺术家的角度提出一些艺术家的问题,而不是策展人的问题,我能理解艺术家的问题。举个例子,我策划了一个展览。叫“这里通条条大路”。因为当时是空间没有了,我在找空间的时候突然想到了空间不重要,我们这个展览是哪里都能去,当时整个展览就是以方向、路径为主,以维度拓展为主,所以挑选艺术家和展览呈现的时候,整个展厅像在一个菜市场里似的,我把展区划好之后,在地上画了马路,还有标牌。一进来就感觉是要走马观花,你会不停地看到岔路当中一些分叉、提示。比如你往这边走,可能就是一种体验性的作品,往那边走是关于形式类的作品。你就是感觉是在一个马路上左转右转,整个展览呢从一个路径的规划开始,其实是以问题开始再以问题结束的。我策展只是站在一个艺术家的角度,很体验性的,很接近于肉身提问的那种感觉,我也经常跟别人说要空间作为一个空间是灰色的,不懂学术的,没有学术包袱。
Q : 云雕塑
A : 陈雪玲
Q:请你介绍一下《例外假期》这个展览。
A : 这个展览是叫例外假期,为什么是这个名字,一方面它的简称是例假,像女性生理期,大部分作品是跟情绪有关或跟情绪对抗的东西,包括情绪爆发,所以我觉得这个名字隐含这个意思。还有因为我感觉我一直生活在假期中,这些作品往往是在我给自己放的假期里产生,就是很松弛的类似于假期的状态中拍摄出来的作品,我也很享受创作这些作品的过程,所以就决定把展览的名字叫做“例外假期”。这次展览主要是由“城市出租计划”,“滨江游乐场”还有“流动的房间”这些项目的作品组成的一个现场,还穿插了一些装置。
我觉得我所有的作品,都跟我的生活是一体的。“城市出租计划”是基于那时候我对个体情绪和城市之间的困惑,从而想要去探索陌生人,这个做了三年多。“滨江游乐场”是我在旅居的过程中用ccd随手拍的一个项目,以呈现所感受到的夜晚的浪漫,诡谲和不确定性。“流动的房间”是由于旅居的时候我都会拥有一个房间,而每次我都会在房间贴满照片,这些照片让我感觉我的房间好像一直在流动中。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都好像处在流动中的感觉,我在城市里认识的朋友,我们在这个城市相遇,到下一个城市又一起喝酒,大家始终不会像永别了那样去告别,我们还会经常在不同的城市碰面,所以我就在这样的一个房间的生活状态中去记录那些我身边这些流动的年轻人,可能他们也是我的某一种投射吧。
Q:面向公众的展示中“裸体”是敏感的,你怎么看待身体?又怎么看待公共空间与私密摄影关系?
A : 作为一个女性摄影师,我看一个身体的时候,就是在看一个身体而已,但是放到主流社会,大家还是会对这个东西有所偏见,有时候我从这个圈子跳出去的时候,关于身体的意识差异会让我觉得很跳脱,而我作品里面还是有蛮多露点的,我跟黄老师准备展览的时候,一起很严谨地把那些点都给P掉了。我们用橡皮胶黏住那些作品上的点,还有一些视频我们都很严谨地打上了马赛克,因为我们不得不去做一些妥协,而我还是很平和地接受这种妥协,所以我在展览入口就把自己的身体以碎片的方式展示了出来。也是因为我一直在拍身体,我必须先接受自己的身体,才能更好地去接纳我镜头下的别人的身体,所以我在入口处做了这样一个装置。
陈雪玲《例外假期》展览现场,2021,要空间,图片由要空间提供
Q : 云雕塑
A : 莫倪健
Q:请你介绍一下你的工作方式。
A : 我平时就是像这样在街上边走边做,在街上做一些作品,然后拍一张照片,现场就留在那儿了。“城市猎人”这次展览放了一些实物的作品,其实是今年才开始的尝试,我就是直接把公共物件拿回来做一些转换或者加工,把它变成了这种装置类的作品。
我记得做的第一件作品是就北京地铁6号线那终点站,我在一个开门的地方缠了一个保鲜膜,从始发站一直到终点,想看一下行人的反应。每一站开门我会观察上来的人的反应,基本上所有人最多的一个动作就戳一下,也不会把这东西戳破,然后就会从旁边的门赶紧绕上来,一直到列车到了终点,也没有人把它突破。这个展览的形成的素材是2~3年积累起来的,因为它有一定的量,所以我觉得可能用照片墙的方式把内容呈现的更好了。我大概算了一下,平均下来我走20~25公里才能拍一件作品。虽然你可能看到这个动作非常简单,有些可能就是轻轻涂鸦画了那么一下,其实它是要靠走,才使工作量堆起来的。我做了很多之后,突然有一个想法,我觉得我都给了这个社会这么多美好了,我就再从外面取点东西过来,今年就开始做了一些三维的东西。
展览里有一件作品叫《被修正的冯塔纳》,是一张画,这张画原本就在我成都住的小区,楼道里一进楼的那个商品画,我就给它刷成了金色,然后用冯塔纳的方式给它划了一刀。大概过了一个月吧小区的物业和保安就发现了那张画,用钉枪就特别干脆又放了一张印刷品在上面就直接就挂回去了。这张画在运到展厅之前,我都还在考虑最终它应该是怎么样呈现出来,布展的时候正好有两个朋友在那聊天,过程中我突然一想还是要把“冯塔纳”那部分保留,最后的呈现就是这样给卷起来。
莫倪健,北京地铁 6 号线的行为,2017,图片由要空间提供
Q:你认为你的行为是对公众生活的干扰或角力吗?你追求与城市发生怎样的关系?
A : 我觉得呈现一种精彩是很重要的,这种精彩可能不光是特别欢呼雀跃的精彩,而是让你在生活里但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不太一样的体验,就已经很精彩了。我觉得我的东西放在那儿,都是大家每天能看到的,很熟悉的东西,但是突然可能你路过这个地方时发现它怎么感觉跟之前不太一样了,我觉得这一下,让路过的人有这么一个点的意外就可以了。
时间:2021年9月22日
【完】
关于空间创办人
参与组织建立的主要艺术项目、机构有:“嘿!社会”当代艺术社区,“ART-Ba-Ba中国当代艺术社区”,“吞图”艺术项目,小平画廊,“MY DOCUMENT”,上海“要空间”,“FAS项目”等。
排版:郑彭艺
采访:张一
编辑:金龙
责编:张一
审校:琴嘎
资料提供:陈雪玲、莫倪健、要空间
致谢:要空间
官方网站:http://www.suijianguo.org.cn
官方微博:北京隋建国艺术基金会
官方微信公众号:云雕塑Cloudsculpture
雅昌艺术头条:云雕塑
邮箱:safyun@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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