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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我想谈论未来,思路却总被带回过去(一)

“文献与批评”作为“云雕塑”的理论栏目,分为“理论研究”和“讲座与论坛”两个部分,适时推出展览评论、艺术现象分析、当代艺术理论探讨等,具有新角度、新见解的学术文章。






编者按

“雕塑力”专栏这次为大家推出英国著名雕塑家理查德·迪肯于 2018 年在中央美术学院举办的系列讲座。 这里其中第一讲,“每当我想谈论未来,思路却总被带回过去”。讲座中迪肯广泛引用历史、人类学、生物学 等超出艺术范畴的例证,探讨他对“艺术起源”的观点,指出“艺术”并非人类的专利,也许它是像某种病毒 一样从远古以来就寄生在各类生物、动植物、当然还有人类的身体里。所以,哪怕在遥远的未来,人类消失 了,“艺术”可能仍然在这个世界上以各种想不到的形式存在并延续着。

图1:讲座名称:每当我想谈论未来,思路却总被带回过去 / 讲座时间:2018. 03. 19,18:30 讲座地点:中央美术学院 5号楼 F1 - 109 / 主讲人:理查德·迪肯 / 主持人:隋建国



隋建国大家好晚上好!理查德·迪肯是我们学校的名誉教授,前几天在798的北京公社开幕了个人展览。老规矩,人到北京,咱们就把他请过来做一场讲座。他这应该是第六次在中央美院做讲座。很早之前我跟他有约,我说你如果来北京的话一定要带着讲座来美院。第一次还是在二厂中转时的美院,当时他讲了1945年以来的英国雕塑。后来在现在的新美院校园讲了70年代英国艺术;同时做了一个录像讲座关于70年代伦敦一个前卫画廊的生长;再后来是讲了他自己的艺术发展线索;又一次讲的是英国21世纪的艺术状态;2016年雕塑之道研讨会时,他讲了自己在2016年一年里的几个展览。

这次来北京之前我跟他沟通时,他说,是不是该讲讲未来了?再具体问时,他却说,每当我想谈论未来的时候,思路却总是被带回到过去。我觉得这个标题很有诗意,就仔细给他按英文的节奏给翻译出来。


说起谈论未来的背景,我想到的是大家肯定都读过以色列一位作家写的《未来简史》,其实提到了IT时代,电脑与数字技术,他自己叫做“数字主义”等。机器人的进化在未来会有一个奇点,“奇数”的“奇”,奇点指的就是机器人胜过人类的一个转折点。


本来这个事跟中国人没有关系,但是去年阿法狗先是战胜了韩国围棋奇才李世石,紧接着又战胜了中国第一围棋手柯洁。以前阿法狗战胜国际象棋的时候,大家觉得挺好玩的。但是当它战胜围棋的时候有一点伤中国人自尊心:我们引以为自豪的文化博大精深,居然被阿法狗轻易干掉,可见机器人不可小看。再加上以色列《未来简史》作者来中国搞推销做讲座,好多中国人都开始想未来怎么样?关心奇点什么时候到来。


当然,迪肯要讲的“未来”不一定是我说的这个内容,但可能跟这个有关系。99年时候美院这个校园正在新建,我邀请他去老二厂参观雕塑系。当时的雕塑系空间很破烂,看完我开车带他来望京这里,有些自豪地指给他看说,你看这里就是未来的新雕塑楼。在傍晚的暮色中他说,等你们盖起楼来这里面将全部是电脑。那时候他肯定是根据英国或者欧洲电脑和新媒体艺术的发展趋势,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不知道欧洲那边的趋势,就没敢接茬。从99年到现在已经是19年了。央美的教学楼没有全部变成新媒体艺术或者是3D世界。当然在里面的每个学生都会有一台手提电脑。99年时候预见的未来,没有想像的那么快到来。


现在迪肯先生要在这里谈谈未来,我觉得就是要谈谈雕塑家和雕塑的未来,因为99年他已经在担心。但是他又跟我说:每当他想谈未来的时候,就总想起过去。这个我觉得很有兴趣:过去告诉了他什么?


咱们现在就听听迪肯先生怎么谈未来与过去,大家认真听,一会儿我们要好好跟迪肯先生讨论一下。


理查德·迪肯非常感谢隋教授。就像刚才隋教授所说,的确我来中央美院做过好几次报告,《从1945年开始的英国雕塑史》那是第一次的演讲主题;第二个报告《关于70年代的英国》;第三个是《关于伦敦最近的艺术现象》;之后又介绍了一次自己的雕塑作品。所以自然而然我想下面一个主题也就是介绍一下“未来”,但是每次提到“未来”我不得不又去回到过去。


图2:“最初的雕塑:从手斧到石制人像”画册封面


图3:“最初的雕塑”展览现场照片,纳希尔雕塑中心,达拉斯艺术区,德克萨斯州, 美国,2018年1月


图4:《卫报》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 指纹,1995年11月28日



图5:四足动物的行迹,瓦伦西亚岛,爱尔兰,3亿年前


因为我不久之前刚刚参与了一次雕塑展,叫做“First Sculpture”(意思是最早的雕塑),这导致我今天要讲的主题。这是雕塑展的展览图录(图2)。为什么他们会请我参与这个雕塑展?主要是当时我写过一篇文章是关于“模仿”与“再现”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而我的想法正好和这里展出的一些旧石器的研究中对艺术起源的描述不谋而合。所以你看这个展览内容主要是介绍了从这种“手斧”一类旧石器时代石器工具,到石头的人形的雕塑。展览就在美国的达拉斯,这就是当时在展览当中的一个展厅(图3)。正是因为这个展览,使我不得不进行大量的思考,最终让我出台了今天的这个演讲主题。


接下来我的演讲正式开始。


这是1995年11月28号英国《卫报》的第一版(图4)。这个头版上有一幅油画,他们说通过影像和透视发现艺术家特纳的指纹留在上面,所以这部作品被证实为是特纳的作品。在这里指纹痕迹被用来鉴定这个作品的真实性。


图6:恐龙的脚印,二叠纪盆地,德克萨斯州,美国,1.5亿年前


图7:原始人类的足迹,拉多里,奥杜威峡谷, 肯尼亚(奥杜威峡谷位于坦桑尼亚)


图8:80万年前人类足迹,诺福克郡黑斯堡海滩,英国


图9:法国多尔多涅省佩西莫尔的原始人类脚印


我们怎么知道蜥蜴这种两栖动物是从水里慢慢发展到陆上来生活的呢?3亿年前它们是慢慢衍变过来的。爱尔兰瓦伦西亚岛(Valentia Island)的岩石上有清晰的化石足迹,这表明这些两栖动物从水生逐渐转变成陆生,当时的足印留在一片软沙上(图5)。而我们怎么知道在1.5亿年前,这个地球上曾经生活着恐龙这样的动物呢?也是因为它们留下了自己的足迹,这是在德克萨斯州发现恐龙的足迹(图6),可以看到这个恐龙尺寸真不小。


我们怎么知道在360万年前在非洲大陆上曾经生活过原始人的呢?主要是因为我们在非洲大陆上发现了他们的足迹。这是在肯尼亚发现的原始人的足迹(图7),是在著名的非洲大峡谷地带。那我们怎么知道在80万年前曾经在英国的东海岸有人生活过呢?这是因为东北海岸沿岸我们发现了那时人的足迹。这是在英国北部沿海地区诺福克郡黑斯堡海滩(Happisburgh beach)。实际上是两、三年前的一个大风暴席卷了这个地区之后,才把这个足迹暴露出来了,也就是两、三年之前人们才发现的(图8)。当时这附近有人正在做考古学的研究,后来就发现了这个地方的印记。随着对它进行的研究,证明了这是80万年前人的足迹。但这个岩石本身非常软,因为风暴来了以后把覆盖在上面沙石冲洗掉以后,露出这样比较软的岩石。当海潮再次回来的时候,随着海浪侵蚀,这些足迹也会被侵蚀掉。考古学家们忙碌了两周时间,把这些软岩石上的一些足迹进行了保存、扫描并且拍照,在它们真正永远消失之前把它们保留了下来,对于人类历史来说这是难能可贵的,80万年前痕迹经过两周时间把它完全保存、封存下来。从这些一点点的考古研究的痕迹当中,我们可以看到人类以及动物生存过的痕迹。


我们怎么知道在两万年前曾经有一个年轻的成年人,在法国的一个洞穴前走过呢?因为我们看到他留下的痕迹和足迹,所以我们知道他曾经走过。这张图就是在法国多尔多涅的佩西莫尔(Peche-merle,Dorogne,France)地方那里的一个遗迹(9)。我们怎么知道阿姆斯特朗曾经在月球上行走过呢?因为他在月球上留下了自己的足迹(图10)。我们怎么知道恶魔曾经这么生气?是因为在慕尼黑天主教大教堂里,他生气的时候用自己脚踹了一下这个墙面,在墙面上留下了他的足迹(图11)。当然这不过是一种对于传说的描述,而不是真正的事实。


我们可以看到,通过对这些印在各个石头或者岩石上足迹分析,我们得以了解在什么样时候,什么样的人曾经走过。 作为人我们总是特别善于假装自己本来不是的人或者东西。你可以看到这个是在美国西北戏剧表演的一幕(图12),所以在这里你可以看到“模仿”和“相似”讲述的主题。但是不仅仅人是这样,很多动物植物也是。


图10:阿姆斯特朗在月球,1968


图11:Teufelstrift,慕尼黑天主教大教堂,德国


图12:因纽特人的仪式,北美洲西北海岸线,19世纪末


图13:比目鱼的体色随环境变化


这个是比目鱼通过拟态展示出来的样子(图13),就像棋盘一样把自己展示出来。其实这个拟态机制非常复杂,很难想象。你想一条鱼平躺在一个表面上,但它可以感知到周围颜色和形状,最后在自己皮肤上可以进行相应的调整,以便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这实际上是非常复杂的一个过程。


当自然界存在“捕猎者”和“被猎者”的关系时候,这样一个拟态是经常发生的。可以看到这上面的捕猎者是一种黄蜂的形状,但是下面是一只甲壳虫(图14),它也能够模仿出捕猎者的形态但本身是黄蜂的食物。所以动物和动物之间可以出现拟态。但是你看这张图上展示的是动物和植物之间出现的拟态(图15),第一张图就是一种蜂形兰花植物,它做了非常好工作,可以把自己拟态成一只母蜂。第二张图里一只公蜂过来受到吸引,准备和它交配。它忙活一阵发现特别失望没有什么可以继续往下干的,但是可以看到花上面黄色的花粉落到公蜂背上,它就可以带走。所以你看这个非常失望的公蜂它带着蜂形兰花的花粉就飞走了。如果它后来看到另外一株蜂形兰花再上去,结果它背上的花粉就落到另外一朵兰花身上,帮助蜂形兰花互相完成了授粉。


图14:贝氏拟态中的昆虫

图15:蜂兰(兰花的一种)通过一只蜜蜂授粉


图16:鱿鱼展示出两种形态


同样的这样类似的信息传播,也可以在这样的鱿鱼中得到证实。所以你可以看到最左边是一个母的“鱿鱼”,右边这个是公的。在公鱿鱼另外一侧是跟它竞争的公鱿鱼,这个鱿鱼面对着母鱿鱼这一侧身上的花纹展示爱的信息,但是面对公鱿鱼那一侧,展示的则是“滚蛋”(图16)。你可以看到同样一条鱿鱼的身体两侧,可以展示出完全不同的信息,这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


对于“模仿”或者“拟态”来说,其中一部分功能就是看起来有认同感。母鸭身后跟着几只刚出生的小鸭子,对这些刚出生的小禽类来说,它们看起来很相像,实际上是出生之后第一步要做的。所以可以看到这是对本身形状的印记,可以印到自己的身体里。第二张图可以看到空中的导航器上面装着几个看起来像大雁这样的鸟的形状,通过这几个形状告诉鸟们,大雁正在跟着导航器走,可以看到对这些野鸭、野雁来说,它就觉得有认同感,然后它就跟着飞,就学会了迁徙(图17)。


所以可以看到,动物产生对于自身形态的认同感实际上在大自然里无处不在。


图17:从鸭子和鹅身上受到启发


大家看这个是一种砾石,我们叫做马卡潘斯盖(Makapansgat)的砾石(图18)。它是来自于南非的一个考古遗迹,主要是和这个地方发现的原始人生活紧密相关的。它完全是一块自然的砾石,但是它是被从几公里远的地方带到这个发现它的遗迹这里来的。所以你可以想像不管谁捡起它的时候,捡起来人的意识里对这个形状有了一种认同感。所以这个认同实际上和我刚才谈到的模拟或者拟态紧密相关的,但是也有着自己独特的地方。

图18:马卡潘斯盖脸型卵石,南非,250万年前


图19:石制人像,尼安德特人遗址,范特莫尔,法国


实际上在其他一些古迹所发现的一些类似的石头当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同样的情况。这两张图是来自于法国15万年前的遗迹(图19,20),发现遗迹的地方叫“尼安德特”。实际上从文化角度和从艺术角度来说都会发现这种相似性,从中国文化中也会经常看到这样类似形状的石头。这是宋代的文人石(图21),是激发人们的思想、思路、思绪能够让大家产生更多的文化上的创作。


图20:石制人像,尼安德特人遗址,范特莫尔,法国



图21:文人石,宋代


在不同地区的文化历史中,实际上对自然形成一些石头形状的解读是很常见的,不同文化中都是如此。你可以看到这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一幅石刻作品(图22),石面上自然形成的纹路就被作为天空上的云保留下来,然后加上人物形象的刻画。

图22:文艺复兴时期石刻作品,16世纪


图23:夏尔·勒·布伦素描《鹰和鹰钩鼻人像》,18世纪


图24:爱尔兰漫画形式的地图,19世纪


图25:《法兰西周日报》的头版,1950年


这是夏尔·勒·布伦(英国画家)18世纪的绘画作品(图23),这对于自然物体解读赋予了一定的意义。这里他把鹰的形象和长得像鹰的人进行特点的连接。这是19世纪爱尔兰的地图。你看这个爱尔兰自然的地图形状有人给它进行了拟人化,里面随型加入了人和物的形象(图24)。这是1950年期间,一张法国报纸的头条(图25),里面实际上通过这样人物和动物类比,也作为一种“搞笑的侮辱”。所以你可以看到这样相似性在我们文化创作中是非常永久的灵感源泉。


实际上有一些也是我们在真实的考古或者说文化挖掘中也看到的。比如之前在英国博克斯格罗夫(Boxgrove)古迹挖掘时他们请我过去了,就是这个原因,我参加了后来在达拉斯的相关展览。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背景,这就是位于英国博克斯格罗夫(Boxgrove)沿海的一个考古场地(图26、27)。我们也对这里的历史进行了系列的研究,之后我们对古迹进行了系统的挖掘。刚才那张图是古迹的平面图(图28),这是现在古迹的样子(图29)。看起来好像挺平常的,但是这个地方真的很重要,很难去描述它有多少重要。它精确的时间可以追溯到5亿年前,之前也谈到了另外一个古迹的地方叫黑斯堡海滩(Happisburgh beach)(图30),在那个古迹发现之后我们很快的就发现了这个古迹。


图26:博克斯格罗夫(Boxgrove),英国,50万年前,考古学报告封面

图27:英国博克斯格罗夫(Boxgrove)位置地图


图28:博克斯格罗夫(Boxgrove)挖掘地图,英国

图29:博克斯格罗夫(Boxgrove)古迹现场,英国


图30:黑斯堡海滩(Happisburgh beach)原始人类脚印,英国

图32:庞贝古城纵览挖掘遗址,公元前1世纪


再回到刚才那张图片,原因很简单这个地方非常重要,因为通过对古迹审慎的考古挖掘,显示出了旧石器时代的地貌。之前提到了这个地方人的足迹,通过挖掘能够展示出这个原始人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而这两到三公顷面积,发现古迹那个地方真正展示出旧石器时期场景或者是地貌,可以用庞贝古城来想象(图32)。所以你可以看到,能够在这么完好的保存这么多年前的地貌或者地面景观,真的是非常罕见也是非常有价值的。虽然说从规模角度上来说,和庞贝古城相比,博克斯格罗夫(Boxgrove)的考古面积小多了,但是面积也很可观。所以由于我们整个挖掘过程非常精心,而且对它进行的历史追踪非常精确,考证出这个区域可以说基本上被占据使用的时间前后没有超过20年。


图33:博克斯格罗夫(Boxgrove)屠马场遗址,英国


你可以看到这个地方是当时屠杀马的一个场景,一个遗址。所以你可以看到我这里有三张图(图33),第一张图是燧石打击的碎片布局,然后是它们被拿到另外一处的一个轨迹图。可以看到这是一些残骸,目前展示在大英博物馆里的一些残骸(图34)。怎么会有这样情况呢?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一匹马被杀死了,这个是马的肩胛骨,这个肩胛骨被什么东西击穿了(图35),也就是说这马是被一群猎马捕手所杀。所以他们用的是那种可以投射的工具,他们对这匹马进行围劫,投掷物穿透了这个马的肩胛骨,这匹马就倒下了。马一旦被射中倒到地以后,他们还需要分解马的身体,这样可以有肉吃。


图34:博克斯格罗夫(Boxgrove)屠马场遗址发现的残骸,英国

图35:英国博克斯格罗夫(Boxgrove)屠马场遗址发现的被击穿的马肩胛骨,英国


因为这个事件发生在很多年前,除了原始人,周边还有出没的野狼,它们是腐食动物,在寻找这些腐肉吃。所以他们就派一些人到悬崖边上搜集特别锋利的小的燧石,之后他们把这些类似于匕首的石头拿到现场,继续把它们加工为工具,希望最终用这个工具把马杀死并分解。所以你从下面图中可以看到,这是对工具进行重新调整,这些燧石为什么有这么多碎片?主要是因为一点点敲下来,对这个工具形状进行调整(图34)。更有意思的是我们在发现肢解这匹马的时候,也发现了另外一些痕迹。这个工具首先是一个人对它进行简单的敲凿,凿好以后给下一个人再进行精心的打击,可以看到原始人当时不仅仅拥有猎杀的能力,还拥有一些特殊的制作工具的能力。说实话原始人不是真正的人类,所以在这样一群人里能够有这样的技能,相对而言还是比较让人吃惊的。


所以在博克斯格罗夫(Boxgrove)发现旧石器的现场我们看到很多很多痕迹,这些痕迹都是原始人曾在那里劳作遗留下来的痕迹。所以我们开始考虑,有没有可能我们所看到这些石器的手斧——我们找到大概500片左右,只是发现了很少一部分(图36)。应该还有很多没有发现——能不能这么说,这500多个小石斧当中是不是有一个人可以做两到三个,或者说其中两到三个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呢?后来我们5个同去大英博物馆的专家,对这些保存下来的遗迹进行了研究,之后每个人写出一个清单,列出了上面有着同样做工或者是痕迹的石器,有理由认为这几个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图36:博克斯格罗夫(Boxgrove)手斧展示,英国


图37:博克斯格罗夫(Boxgrove)认为是同一个工匠所制作的一组三把手斧,英国


图38:手斧,片麻岩,非洲毛里塔尼亚,30万到80万年前

图39:手斧,铁矿石,60万年前,南非

图40:手斧,不规则的椭圆形打火石,30万年前,英国

图41:手斧,带有化石包裹物的燧石,30-50万年前,英国


出人意外的是,我们几个人通过不同研究,结果却达成了共识,有一些石斧或者这三个中有两套是出自同一个匠人之手(图37)。这与特纳作品上留下的指纹痕迹相比,虽然没有那么多说服力,但是的确说明这种个性化的、有意图的艺术表现,的确能够贯穿在一个人的劳动行为当中。这个时候我们不得不进入另外一个概念,叫做美的悖论,我们把这些石器分成不同的组,实际上制作工艺也是其中的划分原则。实际上从世界上各个地方搜集过来不同作品当中,都可以看到这种美的悖论。所以不管是选择同样精细的某种材料也好,或者是某种相对而言精致的一种形式表现艺术作品也好,他们实际上都会出现这样一种美的悖论的现象。


这是来自于非洲毛里塔尼亚30万到80万年前的作品(图38)。这件作品实际上是60万年前南非另外一个古迹(图39)。这来自英格兰的大概有30万年的历史,可以看到它的形状非常复杂,甚至有一些轻微的扭曲(40)。所以你看在选材上不仅精细精致,同样形状上也是非常精致精细。这个也是来自英国的一件作品,是在一块贝壳化石周围做了这样一个设计(图41)。所以你可以看到这只是很小一组的作品比较,能够向大家展示出来我们这个工匠可以精致到什么样的程度,可以是选材、形状,也可以是各种做工。


接下来我们看另外一个考古遗迹,这是在以色列和叙利亚边境处的一个考古点,叫做贝列卡特蓝(Berekhat Ram)的地方(图42),这个地方我们发现这样两个石雕,这个考古遗迹的砾石可以追溯到30万到80万年前,这个砾石是在30万年到80万年前,从外面某一个地方带到这个遗迹的地方。你可以看到这个石头和之前所看到石头不一样,这个石头是经过精心制作和打磨之后形成的,根据我们研究调查它经过了两套系统的打磨。经过两项研究都得出同样结论,当然这两个研究结果有一些差异,但有一些是共识,就是说这两块石头不是自然而然形状让他们长得像,而是被通过打磨和精心的制作之后,让它们彼此类似,看起来像两个雕像(图43)。你们现在可以想一下、思考一下这是40万年前到50万年前的原始人他们用小的砾石做出类似于自己的雕象或者是画像。



图42:阿舍利文化遗址,贝列卡特蓝,以色列

图:43:贝列卡特蓝的小雕像,30 - 80万年前


图:44:贝列卡特蓝的雕像,调查研究显示有意修改雕像

图45:贝列卡特蓝遗址中的石斧,小手斧被拿在手中


我们可以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能够把这个石斧做的这么好的话,我们怎么在做这个人的小雕像上这么笨拙呢(图44)?它们两者之间在制作过程当中是不是有技巧上的重叠是类似呢?实际上我觉得它主要是某种程度上和自由有一定关系的,这类技巧实际上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够慢慢赶上来的。你要做石斧是一种工具(图45),用它杀这个、杀那个,是一种决定和需求,但是如果作为小的形象和人影像雕塑起来时候,那是一种自由,那是没有现实存在的紧迫感的,而是你自己思维想象出来的,要赋予一定的自由(图46)。所以你可以看到至少花20万年时间,人们才可以慢慢在自由想象当中赶上来。这是”威伦道夫的维纳斯”(图47),非常有名,出自奥地利的一个古迹。维纳斯的形象大家都知道。


图46:贝列卡特蓝的小雕像,30 - 80万年前

图47:威伦道夫的维纳斯,沃尔道夫,奥地利,3万年前


实际上不仅仅在雕塑中,在绘画当中也有同样的问题。这是在西班牙的一个区域,他们有70万年历史所发现的岩壁上的绘画,应该是由尼安德特人所画出来的(图48)。应该是由类人猿绘制出来的,因为是70万年前,不是人类绘制出来的。这是在两万年前所发现的壁画,相对而言用了很多的色彩(图49)。



图48:由尼安德特人所画的壁画,阿尔塔米拉,西班牙,70万年前

图49:克罗马农人岩洞壁画,拉斯科,两万年前


从之前小的雕像到能看出形状的维纳斯这的确是有了一段经历,花了一段时间。大家一想到现代雕塑史的时候,毫无疑问想到法国雕塑家罗丹。这是在雨果纪念碑前大师自己亲自在现场进行工作的照片(50)。这个就是非常有名的“地狱之门”,它是实际上罗丹所有雕塑作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灵感源泉,这个很清晰(图51)。这个是罗丹同期另外一个雕塑家是罗索的作品。这件作品叫做《看那个男孩!》,这是一个男孩的雕塑形象(图52)。在罗索的雕塑当中有着非常奇特的一些元素,基本上和形象表现和样貌紧密相关,能够一下子抓住,让你一下子被吸引。



图50:奥古斯特·罗丹与维克多·雨果纪念碑,1903

图51:奥古斯特·罗丹《地狱之门》,铸铜

图52:麦达尔多·罗索《看那个男孩!》,1906



图53:麦达尔多·罗索,艺术家为自己作品《看那个男孩!》的摄影


所以罗索在雕塑当中和罗丹不一样,在某种程度上使用了影像或者说照片的艺术形式来观看他自己的作品。你可以看到这是罗索对同样一幅雕塑作品在不同的光线下,在不同明度下所做的摄影作品(图53)。你可以看到在左边这一侧就是在白色的框架里面是用照相底版的样子把它给装帧起来放在白色的框里,底版里的形象或者图案也会展示出不同色彩或者说不同的味道(图54)。所以你可以看到在罗索的作品当中用各种不同表现形式,包括光线和底板展示不同空间感,这实际上也是对一种独立或者孤独感的探索。所以他是希望通过一种方式展现出这样一个孤独的空间。


图54:麦达尔多·罗索《看那个男孩!》在玻璃上的底片,重复拍摄

图55: 麦达尔多·罗索对自己作品的重复画作和摄影


图56:脸型鹅卵石,马卡潘斯盖,南非,250万年前


在你左侧这张图是罗索一幅素描图(图55),右侧是用照片把这幅素描图拍摄下来,在一个是素描纸一个是照片纸上不同媒介的展现。所以你看某种程度上是用素描来作为一种样板,把它通过照片方式在另外一侧展现出来,当然这个尺寸也是不一样的。所以你可以看到右边就像是摄影,左边是底板的样子,右边通过光影样子展现出来另外一个形象。所以你可以看到,这个实际上是罗索进行的一种探索,就是把素描拍成照片,之后再以照片形式展现出来,对某些标记也进行了重塑。实际上罗索是在做一种开放式探索,它打开了对这个光线所产生的美学上影响的一个探讨。

你可以看到左边就是真正的纸,还有底板之后通过黏结方式粘合到一起所展现出来的作品。


再回到之前说的马卡潘斯盖(Makapansgat)的“砾石”,你可以看到左边是大家一般展的时候经常的一个维度来展示的这是一个头的形象,但是达拉斯展览当中反过来展览了一下这个头的形象(图56)。所以你可以看到,你不能说在350万年前做出这个小人的雕塑原始人也有同样的设计或者同样的想法,不能这么说。但是你可以看到通过这样的设计,我们可以展现出时光在雕塑物体上产生的影响。


接下来我们往前走一大步,如果你在谷歌当中输入“3D打印机”这几个词条的话,会出现这么多不同的3D打印机,有各式各样的形式、颜色,甚至他们所打印出来的物体有各不相同(图57)。实际上这些打印机所做的工作,距离罗索用自己的作品和照相机来进行创作之间并没有太长的距离,或者两者相差并不是很远。这实际上是我们人的一种认知和认可的能力,IT技术把这种能力更加的放大。在洞穴里面曾经有一些标记,它也是证明很多年前曾经有人在那里留下过一些痕迹,这是同样的道理。这也是两万年前手的印记这也是在法国刚才提到的一个遗迹所发现的(图58)。

 

图57:不同种类的3D打印机

图58:佩西莫尔洞穴,多尔多涅省,法国,2万年前


图59:于遭遇洪水的花园中拍摄到的耶稣像,澳大利亚

图60:于遭遇洪水的花园中拍摄到的耶稣像,将图像90度翻转


这实际上是在澳大利亚当时一场洪水来了以后,花园的一个栅栏。在上面的是从屋里向花园里看的栅栏围栏,下面是它反射的影子。如果这样看你就可以看到这个影像就出来了。这个被解读为一种神圣的形象,耶稣的形象出现在栅栏的影子当中,或者说反射图像中(图59,60)。


所以这也是展现出人们有另外讲述故事能力,超自然的能力,他们通过这样的影像,在人类讲述中会强调超自然的力量。实际上这些影像是这些技术结果所产生的,而这个对于艺术家来说是一个没有终结的探索。


图61:锶原子悬浮在分子力场的图像

图62:运动中左右摇摆肢体的胚胎


下面这套图也是照片的作品,这两个电极中间这个空格只有两毫米,可以用这个磁场引力把这个圆点形的原子HOLD在中间,摄像镜头要非常好才能拍下来(图61)。


从图(60)你可以看到这是栅栏,你把他调过来以后可以展示出一种超自然的神的现象(图59),这是一种艺术创作;而这张图是我们用摄影技术展示出平时用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同样摄影技术可以创造出那些也许不存在的,我们人类想象出来的超自然的东西;也可以创造出我们肉眼看不到但实际存在东西,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最后这一套屏幕截图(图62)。你可以看到这是小鱼,小鱼还是处于很早的发育期,你看到一帧一帧连续的动作时候,发现它实际上在走,所以结论就是这条鱼在走。你看它的两只摆动的手的形状,发现它是在走,但是随着发育,手逐渐消失,某种程度上也验证了进化史、进化论。这个能够把演化或者进化的历史保存下来的过程,实际上也是这套截图想给大家分享的一个信息。   


威廉·伯勒斯认为文化并不属于我们自身,而我们应该是从更早一些版本的人类或者是人文当中延承下来文化。而我们更早一代,更早一个版本的人们,他们应该是从自然中把文化给延承下来的。由于我们今天的历史是对于前一个人文时代历史或者文化的一个延承,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用IT等等现代高新技术,加强和发展我们延承下来的文化。从这个角度来说,面对不断变化的世界,我们雕塑面临的并不是威胁,相反不断变化的世界给我们带来的是更多的机遇,让我们能够更好的加强雕塑的发展。


谢谢!结束之前请隋教授介绍一下前台作品。



【完




 关于作者

  


理查德·迪肯(Richard Deacon)1949 年生于英国。 是当今最重要且极具影响力的雕塑家之一。他对材料的欲望使他的作品游移在层压木材、不锈钢、波纹 铁、聚碳酸酯、大理石、粘土、乙烯基、泡沫和皮革之间。迪肯认为自己是一个“制作者”,强调作品背后的制 造逻辑。1987 年迪肯获得英国特纳奖。





排版:郑彭艺

编辑:邓淇

审校:琴嘎

资料提供:理查德·迪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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