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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心广 : 植物纪念碑

“人物随访”聚焦于当代雕塑领域中青年艺术家的个展,具有实验性的群展,著名艺术家的大型美术馆个展以及 相关的策展人、学术总监,还有实验性的艺术团体和独立空间的负责人等。

作为“云雕塑”的一个深度访谈栏目,坚持三个基本原则:一 现场性――在中青年雕塑家展览现场或工作室,以视频形式采访艺术家;二 艺术家角度――基金会志愿者艺术家作为记者和编辑面对面采访;三 基于雕塑的视野――关注从三维空间出发的雕塑、装置及身体等相关展览与事件的发生。





编者按:

这里向大家介绍的是“生长力―上海浦江华侨城十年公共艺术计划”系列展览“植物纪念碑―杨心广个展”。现代城市的扩张将植物从野生的自然物变为一种人造的风景,此次展览艺术家杨心广以植物和人工制品作为材料,并进行有意味的杂糅嫁接,延续着近年来所关注的,在自然与城市景观的对抗与挤压下个体的生存体验,将个人微妙的身体感受投射至“拾来物”之中,回应着能量如何产生,万物如何生长。 “云雕塑”艺术记者在展览现场,对艺术家杨心广和策展人卢征远进行了随访,以下详细内容经与谈人校对和授权,在此与大家分享。


展览海报,2021



Q:云雕塑

A:杨心广


Q:这次展览主题“植物纪念碑”主要表达了什么?


A:这个展览主要还是想表达一个形状,关于树枝的形象的问题,虽然主题是植物纪念碑,是关于植物从枯黄到分解变成土壤的过程,然后我把它拿出来,为它们树立丰碑,来强调这种过程的伟大,因为植物腐烂变成土壤的过程实在太不起眼、太渺小而不为人注意了。但这只是作品的主题,我想要达到的并不只是主题中的内容,我还是关注作品的形式,用发泡胶、钢筋跟树枝、树叶这些材料之间产生的形象和视觉的输出给我带来的满足感。

 

杨心广《植物纪念碑》2021,树枝、聚氨酯发泡胶、防腐剂、封闭剂、水性漆,尺寸可变,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Q:你曾经说过自己“开窍”是在东京画廊做“物派”展览时你去给关根伸夫做助手的时候,你当时最深的体会是什么?受到了什么启示?


A: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做了一些实践了,我大一的时候就做过行为。我当时在东京画廊帮忙应该是大五,已经在毕业班了,把卵石切成方块那组作品已经做好了。我还跟关根申夫讨论过我这个作品,他还竖了大拇哥。真的,然后我就特自信。因为没翻译,就各种比划,他看懂了。他也知道就是一个圆的切成方的石头,他一下就能了解,我都没有跟他讲儒家的什么“絜矩之道”之类的。

这个时候其实我已经有很多积累了,我刚进校门去图书馆看资料才开始开窍,看资料完了之后再去798看展览,但是还是走了一些弯路,看到了很多不好的作品,然后我还对这些质疑,我觉得这个不叫艺术,尤其是很多做行为的,因为那时候有好多各种野路子,那种乱七八糟的行为艺术家,那种德性我也不喜欢,我觉得那种不是我想要的,我还写了一篇文章批判,我找杂志发,后来发在了《云南艺术学院学报》。

我受的启示是我对“物派”更了解了,我大概已经知道“物派”是怎么一回事了。因为在帮他们忙之前,我还是停留在书本上面,还停留在他们的概念上面。对于那些概念其实我是有质疑的,我只是对这种艺术形式审美上的气质比较喜欢。但是根据那些理论来讲,我觉得还是有疑虑,因为他那种对待材料的理论化,自我束缚的那种东西,我觉得很难再往下走了。我作为一个年轻人,或者是创作才刚开始的一个人来讲,根本无法进入他们的这条路。但是当我跟他们一起工作,看到他们怎么制作出来一个作品的时候,我大概了解了,他们其实也还是在乎一种对材料的直觉,这种直觉是他们理论里边很难去解释的,说不清的,而且他们不说这个。我就发现了他们的理论是那样,但作品并不是那样跟着理论一起发展的,而且如果完全按照理论,他们的作品是没法发展。我是意识到了,所以我的毕业创作跟他们刚好相反,我是用文化积淀去消解物质材料本身,有点有意的跟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当时我就找到自信了,因为我之前还是觉得“物派”是不是有更奇妙的东西或者更神秘的东西在里面,我没有参透,经过跟他们一起工作,我知道没那么神秘。

 杨心广《絜矩》2007,鹅卵石,尺寸可变,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Q:你说,你跟“物派”的脉络甚至是有些相反,后来你走的是什么样的道路,“物派”的东西对你有哪些参考?


A:我后来完全不管那些了,根本就不管“物派”对我到底怎么着,不管他们所追求的,或者说我当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没有任何限制。可以这样可以那样,然后自然地就摆脱了。

 

Q:你在做作品当中必须用自然材料吗,还是也可以不用自然材料?这件作品中是植物重要还是发泡胶更重要,它们的作用或者角色是什么?


A:后来我用了很多人工材料,有一段时间就故意不用自然材料,用钢板或铝板。然后我发现这有点太刻意了,就又回到了一些自然材料,我发现我喜欢这个东西,我对这个东西有感觉就可以了,没必要去追求它代表了什么。或者说我使用了自然材料,我就能够有一个什么标签,我根本没有管这个,而是我发现看了树枝之后我有感觉,我看到钢板已经没有感觉了。

(你这次用的是聚氨酯泡沫材料,这个材料就完全跟自然没关系。)这都不是我做作品之前就想好的。我使用发泡胶的材料并没有去看待它的属性,也没有去把它属性放到我的观念里面。而且我也没有观念,就是直接顺手拿着好使,能够塑造一个我把控不住的造型,也许能发生什么?因为我经常这样的。

树枝和发泡胶它们结合很重要,我一直比较喜欢这些树枝能在一种拖泥带水的状态里面呈现,然后变得不那么清澈,有点腻,不是那么清楚,然后它夹杂着很多这种泡泡,很繁琐的这种这种密集的点点,然后还有鲜艳的颜色,甚至有点华丽,或者是有点看起来像是有毒的东西,而且我也没有去探索聚氨酯发泡胶它所能代表的是什么东西。当然土壤、土地它是有更恒定的意义,发泡胶没有,它没有一个比较固定的看法,在它身上可以什么都是,但是大家更多还是把它看作一种建筑材料,这种工业化的东西,它跟天然的、自然的东西是格格不入的。我感兴趣的还是发泡胶它呈现出来的那些形状,它不是我想象中的是一大包一坨一坨的,就是那种比较整的一个体块。而是我喷出来之后,它特别的琐碎,特别的密集,喷完颜色之后,这种密集的造型就会变得在视觉上呈现出一个很特殊的东西,这是我预想中没意料到的。然而这是最吸引我的,也是我最开心的一点,我发现这种形状看起来还真是特别有意思,它并没有那么美好,看起来有点吓人,尤其那种闪光的颜色。遇到这种特别繁琐的造型,视觉上给人感觉是挺有冲击力的,我看中的是这个东西。


Q:你认为材料是有“形象”的吗?你学习过艺术史,也了解整个艺术现场,它们对你有什么影响?


A:其实之前在读书的时候说或者说刚毕业不久那几年,还是有很多条条框框会限制我,包括对材料的处理,有很多美术史上的知识会左右我,会觉得好像有一些东西是正确的,有一些是不伦不类的,没有规律可循,那些就不太会去碰,总是有一个框框在限制我在做创作和处理材料。后来我发现对待材料它完全可以抛开很多限制,为什么?因为时代不一样。100年前的人看待一根树枝和我现在看待一根树枝,他传达的感受是很不同的,因为我们生活环境变了,所以就说是在物派那个领域里面对待天然材料比如石头、木头,他们是有一种比较传统的审美趣味在引导人们怎么去感受材料的,一块木头,它有很多比较深刻的精神在里面。但是现在环境完全不一样,我如果还按照他们的思路去或者按照他们的方式去感受一块木头,一块石头,我会觉得我抛开了很多现实的东西,抛开了我很多真实的感受。我现在用一块木头,我并不会把它放在一个所谓的天然的范围里面,我会去关注木头上面的一些小细节,这些小细节能凸显出更多的形式上丰富的东西。比如说一块木头上特别繁琐的细节,我会去感受的是抽象形式,而不会去在意是纹理,或者经过了时间的洗涤有一种沧桑感,或者有一种时间的永恒、那种时间的魅力,因为这个是人类生存环境还是相对单调的时代对木头这种材料的理解。而我们的生存环境非常的纷繁复杂,很多元,甚至诞生了很多新的东西,所以看到同样一个材料,我会去结合我真实的感受,我能感受到特别多不一样的东西。所以我现在使用材料完全抛开了美术史上的各种条条框框,我就意识到我真实的感受。我看到一些树叶树枝,捡回来之后我把它们跟发泡胶混在一起,它反应了一些并不美好和天然的事情。


Q:面对这样的户外公共空间,你是如何处理作品与空间的关系的?


A:放在户外的作品其实特别讲究作品的丰富性,因为很多人都要每天经过作品,每天都会看到,如果作品不耐看的话,很快就会变成视觉垃圾。所以这次事前我就想着要来现场制作,根据空间仔细的去考量,跟这个现场的地理环境、生活氛围量身定做,希望住在附近的人每天都能获得一些不一样的感觉。所以在现场做有这个好处,可以实时调整,这作品至少视觉上不会不协调。


Q:你一直关注生命体验与自然的紧张关系,在疫情的影响下,你在这次展览中有什么新的理解和表达?


A:这次疫情给我带来的体验就是能意识到一个物种繁衍的力量,像我这组作品就是收集那些生命力特别旺盛的野草杂草,它们这种繁衍的能量就特别像是在战场中幸存下来的人,所以像病毒这种微小的生命体,它们的繁衍其实是让人感到恐惧的。


杨心广《英雄植物》2021,树枝、防腐剂、封闭剂、油漆,尺寸可变,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Q:从全球与历史的角度来看,关于雕塑与公共场域等问题在你的创作工作是如何展开的?


A:我的工作方式还是很传统的吧,跟现场的环境结合来创作,比如这件“英雄植物”的作品,在这个广场上就特别像一个舞台,这个台子上面有五棵树,我就把这五棵树当成一个舞台上的五个角色,然后在每棵树上挂一根银色的树枝,而这些树枝特别像从天上掉下来的,挂在了树上。这些银色的树枝在它们身上特别酷,像是挂着的一些装饰物、链子之类的,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Q:做为参展艺术家你对“生长力”公共艺术计划这样的长期项目有怎样的理解?


A:我很荣幸能参与到“生长力”长期的公共艺术项目,现在长期的公共艺术项目其实是比较少见的,它对于一个社区的文化滋养是很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因为公共艺术在一个公共空间的存在其实是文化的植入,所以就必须是一种长期不断变化的方式来对一个社区产生影响,我觉得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制定到实施就已经成功了。


 隋建国《偏离17.5度》2021,落成现场,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Q:你的此次展览和隋建国老师的《偏离17.5度》在时间和空间上形成怎样的关系?


A:从时间和空间上来理解隋老师的这个作品我认为就是一个在生长的纪念碑,而且是一种组群生命体的繁衍,碑体来源于一些虚拟的节点,是投射于现实世界之上的想象建构,是文化的风景,隋老师激活了这一风景,使其成为一个生命体,但催生助长的力量是来源于现实世界中的人与事,于是文化景观被放入了一个完整的生态链中,自成体系。我这次展览中的作品就是从这个角度切入的,探讨文化景观与自然生态之间的一些问题。


Q:云雕塑

A:卢征远


Q:作为“生长力―十年公共艺术计划”的策展人,此次选择杨心广的缘由是什么?


A:“生长力—十年公共艺术计划”已经历经了五年,从琴嘎、谭勋到“艺术介入乡村”,再到焦兴涛,今年到杨心广,这个计划一直秉承了聚焦在“具有生长性的公共艺术”这个领域,以挖掘在艺术创作,尤其是在公共艺术创作中具有活力和鲜明特色的艺术家为宗旨。今年选择杨心广,一方面是因为他一如既往的对艺术上的追求跟整个项目的标准是具有一致性的;同时也由于他从个人的视角、从材料的选择,包括对于生存处境的关注,又对整个这个项目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补充,使这个项目更具有多元性和开放性。所以基于这两点,今年选择邀请杨心广作为参展艺术家。


Q:此次杨心广的“植物纪念碑”个展,有什么独特之处?


A:这次展览的主题叫做“植物纪念碑”,一方面是艺术家一如既往的对于具有“贫困性”的材料的使用,促使我们对于自然的观看,我们对于身边的一些不易察觉的材料的重新的认识上产生激活;另一方面,我觉得在今天这样一个大的社会时代背景下,尤其今年的疫情的大背景下,艺术家反而用这种具有个人温度的,甚至有幽默感的对于材料的处理,会唤醒我们对很多事物的重新看待。不管是自然也好还是被忽略的“拾来物”也好,我觉得都是让观众在艺术家的创作所营造的氛围中得以“偶遇”,激活我们对艺术甚至是对生活、对人生、对时代的诗性解读,我觉得这是这次展览带给大家最独特的一方面。同时这个展览一方面是能够看到艺术家对于很严肃的艺术主题、艺术史的深度讨论,材料后面所承载的文化的解读的一些思考,同时也能看到艺术家对于发泡胶,甚至是树枝折断之后的银色喷涂等等,所能够再次被激活的一些幽默感。我觉得这两者都把握的恰到好处,最后给大家一种具有开放性的体验。这种感受和开放性,恰恰是具有生长性的公共艺术应该具有的特质。


时间:2021119



【完





关于艺术家 



杨心广, 1980 年生于湖南,2007 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现生活与工作于北京。擅长以草木土石等自然物料为媒介创作作品。这些物料常被习惯性地赋予与“中国文人传统”紧密相联的 内涵,而杨心广绝非简单地通过使用这些被精神化了的物料召唤“传统”或沉溺于“传统”之中,相反,他正是以一个当代人的身份将作为一种经典情感模式的“传统”陌生化,并籍此重置自我与世界的关系。





版:郑彭艺

采访:隋建国、卢征远

编辑:杨知林

责编:王戈 

审校:琴嘎

资料提供:杨心广、卢征远

致谢:OCAT 上海浦江华侨城、北京公社



官方网站:http://www.suijianguo.org.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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