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征远 : 感念的场域
“人物随访”聚焦于当代雕塑领域中青年艺术家的个展,具有实验性的群展,著名艺术家的大型美术馆个展以及 相关的策展人、学术总监,还有实验性的艺术团体和独立空间的负责人等。
作为“云雕塑”的一个深度访谈栏目,坚持三个基本原则:一 现场性――在中青年雕塑家展览现场或工作室,以视频形式采访艺术家;二 艺术家角度――基金会志愿者艺术家作为记者和编辑面对面采访;三 基于雕塑的视野――关注从三维空间出发的雕塑、装置及身体等相关展览与事件的发生。
编者按:
2022年1月4日,“关系重塑:双重肖像——卢征远个展”在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开幕,这是该馆系列双个展计划之一。
本展览以个案研究的方式,对卢征远近年来对于认知方式的不断跨界展开研究,是对于自我、时间、感知、身体和场域等问题在艺术创作领域不断再建构的实验。卢征远的一系列广泛多元的艺术活动,突出反映了当代中国社会中一场声势浩大的自我认知运动和人性化的环境发展趋势。
展览海报,2022,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Q:云雕塑
A:卢征远
Q:好像在收到邀请函的一刻,展览就开始了?
A:接到这个展览邀请之后,我就在想怎么建立我跟这个展览空间的关系,就是我怎么抵达到那个展览。我选择了发快递的方式。我将这个包裹从北京的工作室邮寄到展览空间,包裹里有一个我提前设定好的录音设备,这个设备记录下来了快递运输的全过程。
当你进入《即时的洞穴》装置内部时,你能感受到时间在移动,你可以去想象在时间和空间的流动中,不断抵达目的地的运动。你可以想象自己就像一个快递包裹,被投递,被接收。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含义,就是“洞穴”的指向。我觉得它是有意味的。它隐喻了一个非常古老的、跟我们整个身体或整个生命有关的状态。当然,其实有很多这方面的相关理论,比如洞穴理论,等等。这是一个类似回到“母体”或者“自我回望”的过程。我觉得这个(过程)是比较重要的。就是说,到底是我们投寄了快递,还是每个人像邮包一样被投寄出去?
我所有的作品都是基于一些特别细碎的生活感触。我把它作为艺术创作的起点,转化成一个作品。目前,我希望创作出可以激发公共讨论和思考的作品,或者是引发对于某些公共问题的触达。我对这些比较感兴趣。
当进入那个洞穴里的时候,你能听到从盒子里散发出来的嗡嗡声,感觉仿佛整个时间和空间被快递出来。在那种状态中,你好像进入某种探索的程序,感觉置身于许许多多的快递箱的包围中,而不是在外。因为,现在的生活我们好像支配着很多快递,但其实我们是被快递裹挟着去生活的。在《即时的洞穴》的空间里,我们会有一个反向的体验。人们感觉自己被包裹起来,进入一条越来越狭长的隧道。这个隧道的入口是开阔的,呈漏斗形在装置中延伸,并且越来越窄,直到隧道的末端,隧道末端的空间只允许一名观众独自通过。当在一条非常细小、狭长的隧道里穿行的时候,你听到来自快递箱之外的遥远、躁动、模糊的嗡嗡声,会突然感觉到这个世界只有你自己,而且你好像就被闷在一个正被传送中的快递箱里。
Q:细节一直带给你很多启发?
A:首先,对我而言,日常生活是特别重要的创作出发点。我的很多作品都是由一个特别小的(细节)引发,甚至地面的反光也可以带给我某种启发。比如,我觉得这反光很有意思,看着看着,我就会很迷恋这反光,然后就可能产生一些作品。这是一个比较像我的状态。其次,我是比较内向、注重内在的人,我觉得作品的重要之处还是在于精神上的那种体验。最后,我比较关注身体感受,我是感受型的。我觉得我对形式的依恋不是很大,不会在形式和材料上反复打磨和推敲很久。
Q:参观动线可以贯穿了很多不同的体验空间?
A:展览作品是一个整体,处于一个剧场化的状态。它是由几幕(空间)构成的,而不是被一间一间地割裂开的。
左:卢征远《即时的洞穴》 2021 - 2022,快递纸箱、声音播放器、霓虹灯、木,尺寸可变,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右:卢征远《眼里尽是光》 2021 - 2022,软质纤维、钢、灯光、声控装置(互动:呐喊引发强烈闪光),尺寸可变,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当人们进到展厅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由巨大的、柔软的、黑色毛毡搭建的丛林般装置——《眼里尽是光》。它像一座纪念碑一样撑起了整个空间。它以毛毡特有的质感和形状,给观众柔软而锐利的感觉,仿佛是对你情绪的一种积淀和积累。因为,我的很多作品都是我对当下生活体验的直接回应。当观众走到装置内部的时候,装置里面就迸发出强烈的闪电般的白光。
当你对这光大声喊的时候,光会噼里啪啦不停地在闪烁。你会感觉你的叫声对整个空间场域进行了灵魂般地激活。尽管这种互动的手段并不是多么的高科技,但是这种在进入场地时需要呐喊和释放的“游戏规则”,推动观众自己、剧目及整个剧场进入激荡状态。它让观众看到,并且参与到一个相互激荡的存在中,而这种存在是由你和其他观众共同实现的。这个关键性的共建状态成为进入展览的序曲。
穿过闪电的黑森林空间,继续参观,你会进入下一个非常安静的空间装置——《瞬间的心跳证明你还活着》。当你把手放在入口的一个感应器上时,它会把你的情绪分成很多波段。如果你的情绪是非常平稳的,它以蓝色的、平直的电波图形,营造平静缓慢的沉浸空间。如果你的情绪波动的频率和强度越来越强烈,电波会变成红色,呈现一种撕裂和蠕动滑裂的感觉,这是一个实时交互的情绪空间。
左:卢征远《瞬间的心跳证明你还活着》 2021 - 2022,体感仪器、多屏投影、电脑,尺寸可变,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右:卢征远《固体的液体》2021 - 2022,彩色水晶玻璃、金属丝,尺寸可变,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从刚开始到这时候,观众的内心情绪被外化,被视觉化,观众的内心被看到。在这个过程中,第二幕逐渐展开了。
之后,你进入到一个让人联想起血液的红色空间。这里悬挂了上百件半透明的琉璃面具。面具是半抽象的,太具象的面具就会让人有指涉的错觉。实际上,我觉得它(面具)是一个群体。从某种角度来说,它是中性的,甚至是积极的。所谓的角色扮演和面具,恰恰是我们社会身份的一部分。我们不可能没有这个东西。你不断切换你的身份、不断佩戴各种面具,就是你在社会关系中的一种存在方式。当你面对这样一个鲜红的、半透明的群体,当你走进这个群体,好像你就融入到这个群体之中。面具悬挂的高度参考了多数人的平均身高,这让走进展厅的观众,感觉好像就溶解在面具群体之中。
从心理学层面上来说,面具的一个早期词根就跟人格相关,所以面具跟人格之间有着密切关联。人格面具、社会身份、原始生命隐语和观众间的半透明关系,共同构建了激发原始冲动和社会共情的半透明场域,特别能够激发人们对所处状态的一种整体性的新理解或新认识。它是一种觉察。在心理学的层面上,它并不是去让你认为自己有问题,而是让你去觉察、体验或观看。
《即时的洞穴》是一个类似洞穴的空间。
因为人是生活在整个社会群体之中,观众又回到一个自己的状态,回到现实,但这种状态是一个快递式的状态。在物联网的今天,尤其在疫情之下,2021年到2022年跨年这个时间段。我觉得这是作品的情绪基础和观看基础。它一定不能离开这个时代背景,就是产生这件作品的大的社会情绪或大的社会背景。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下,重新认识今天的快递所扮演的角色和我们所处的这样一个漂泊和被裹挟的关系后,我觉得洞穴对我而言,它的意义和我们能思考认识的东西跟以前是不一样的。这个材料或者这个符号,它都承载着一个意义上的一种指向。同时,观者又能听到一段声音,这段声音好像又带来一点被流逝,或者说被转移的漂泊之感。
左:卢征远《即时的洞穴》2021 - 2022,快递纸箱、声音播放器、霓虹灯、木,尺寸可变,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右:卢征远《我们的岛屿》2021 - 2022,紫外线感光涂层、树脂纤维、钢,50×50×110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我们的岛屿》,有一个多层的白色方块。那个方块是用谷歌定位的方式,从卫星地图上随机抠取的一块重庆地图。我本来是想选特定的位置,但是我觉得那个太刻意了,就随机地抠了一块地图。我觉得卫星和数字的方式,是我们今天跟一个区域发生关系的另外一种方式。那么,还有一个重要的点,就是作品中使用了新的材料。它就是方块上红色的那个部分(感光物质)。当你站在旁边,阳光被遮挡之后,它就会隐去一块颜色。这是个感光材料,当你触摸它或者主动遮挡部分红色区域之后,由于接收不到紫外线,被遮挡的地方就变成白色。
然后当你离开后,它又重新接收到紫外线,原先变成白色的区域就又恢复成红色。夜晚的时候,那个区域是白色的,什么都没有。所以,当你的身体遮住阳光的时候,身体阴影遮挡的部分就变成白色;在你走开之后,白色痕迹在阳光的照射下,又恢复为红色。这意味着一切又归为平静,所有东西都会被平复掉,所有东西都会被释放掉。这样,从呐喊释放到打开内心,再到最后恢复平静,整个展览的动线是一个很明确的、完整的、让身心获得疗愈感体验的历程。
Q:人们都很好奇《保持微笑》这件作品,可以多谈谈吗?
A:有一个专门的影像厅,那个影像厅是我大概十几年前做的关于身体的作品。在这个展览之前,这些作品没有被很多人看到。因为好像别人看到的更多的是一些雕塑,但这些东西一直在我的作品里出现。最早在2009年的时候,我对着镜头一直保持微笑。笑了很久,笑了8分钟以上。我一直保持微笑,眼睛不眨。人们可以看到那张巨大的脸,在一直保持微笑,之后,人们可以看到肌肉逐渐不适,肌肉慢慢僵硬,眼睛干涩,然后眼泪就掉下来。它表现了一个由笑到最后落泪的状态。我觉得这个状态非常真切地反映了我自己的一个感受。通过我的身体的反应,来阐释一种生活的状态。
左:卢征远《微笑的泪》2009,视频截图,单频道录像 3 ' 30 ''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右:卢征远《天堂》2006,树脂上色,等身大,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Q:个人体验和作品的公共性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A:我很多作品是作给自己的,但是我觉得恰恰有一个所谓的公共性。确实,当代艺术很多是非常个人化的一种展现,追求自我的主体性。艺术转到公共性的一面,似乎是要面对公众,被迫服务公众或迎合公众。但我恰恰觉得公共艺术需要一个锐利的当代视角,因为当你真正挖掘到处在时间和空间中的你,把最朴实、最真实、最真诚的自己所释放出来的时候,那种感染力可以通达到所有人的内心,真正实现打开并连接公众的功能,所以我觉得它们其实是不矛盾的。
Q:你很注重雕塑中非物质的一面,比如感受、空间、注视等等,这是你艺术道路中一贯的线索吗?
A:我很重视身体感受性的东西,这其实跟隋老师很有关系。因为,大概2015年前吧,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我想考他的研究生,他说:“你觉得什么是雕塑?”我就懵了,我突然觉得我不知道什么是雕塑。知道吧?我能说做人体吗?我能说是一个物体吗?我觉得这都不能涵盖我那个时候对雕塑的理解。
现在,我的理解是,一个肉身处在时间之中所感受到的那个空间就是雕塑。我一直觉得这个状态很重要。当然到现在我也受他这个部分的影响,我觉得所谓的材料和空间其实就是身体,你的身体是你感知世界的一个重要器官和一个重要的丈量单位。在我们跟世界的关系中,我们就像那个单位,你通过你的身体衡量整个世界,这是摆脱不掉的。
Q:在极端化的精神场域中工作,给人很深刻的体验吗?
A:我的第一件创作,就是我本科的那个毕业创作,叫《天堂》。当时为了做这个作品,我去精神病医院跟精神病人生活了一段时间。
出来后做了这组写实的、具有场景化的等大人物群雕。观众可以进入这组雕塑所营造的环境中,感受我在那个氛围下所感受到的东西。其实为什么会做床?会做床头柜?会做那样一些人物?我想让观众体会那样一些目光对你的包围,甚至包裹的感觉。那些目光对你的汇聚,让你能体会到在那样的氛围中,在那样的空间里面,非常敏感的、精神异常的状态。我的第一件作品和今天展览的作品,在关注点上,在想要表达的逻辑上,都有非常一致的线索性和贯通性。所以,我在展览中也展示了我早期和中期的影像作品,它们似乎包含了作品中某种持续的底色。
因为,这些影像对我来说,其实标志着一个非常重要转变。在那之后,我就不再拘泥于物的塑造了,而更加直接地专注情绪本身。当你去掉很多技巧,去掉很多对于材料的打磨之后,你会发现特别本质的东西。特别原始的东西会被激活,被发散,会跟每个人做连接。所以,它代表我创作历程中很重要的一个转变——回到身体性和时间性的维度中,回到对自我表达的维度中,转向对于内在的更多关注。
Q:在《保持微笑》中,你将时间、身体和场域之间实践了更直接的关系?
A:对我来说,我是把我自己的感受,通过传统的方式,把意义赋予到一个材料上,让这个材料去表达我。既然我要借助一个物来表达自己作为主体的感受,那我何不就直接用我的肉体来表达呢?这种做法更直接,更能减少中间的损耗。而且,这件作品是一件包含时间的雕塑作品。有意思的是,我把自己作为一个有时间维度的雕塑慢慢展开。在这个过程中,时间和身体变得非常重要,比如在缓慢或快速的转身之间,在身体本能运动和强制束缚之间形成了各种关系,这些关系的张力以及驱动这些可视化的内容,也变得很重要了。
Q:“感念”的概念是一种多感官的体验吗?
A:今天,我不把艺术割裂开。我不把艺术分为视觉和听觉等类型。我觉得它们都是一些接受器官。之前,我曾经在一个叫“雕塑”论坛上发言,主题叫“感念”。我觉得它是一种觉察。艺术给到你的东西,你通过器官来接受它。对于艺术的分类不能通过器官来分类。好比你是用鼠标,还是用触屏?这些都不是核心。我觉得“感念”是核心,就是一种体察和觉悟,或者一种体悟的方式。它综合你所有的感受、视觉、听觉,甚至身体的某种(体验)转化所构成的综合的东西(感受)。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的,它给你的不是简单的视网膜带来的东西。
Q:“感念”和“观念”不同吗?
A:艺术创作不是先有论点再去论证的过程。否则,我觉得是会有问题的。(创作)不是预设的一个结论,因为预设结论是需要理由的。甚至,我比较期待的状态是:你的艺术人生或者你的艺术创作其实是连你自己都要去期待的一个事,才有意思。
你和你的身体的感受,这两者是实际上不是对立的,甚至它是一个相互作用,产生一个综合的代理的身体里的东西,所以这次也回到我提出的“感念”的概念。我觉得艺术创作中所谓那种感受力,或者使那种“体察”,是非常重要的,它超越于思考,超越于所谓知识堆积起来的逻辑。因为,我觉得“创造”是一种超越已知性或超越逻辑性的状态。因为,逻辑是搭建起来的,而“超越”就是摆脱逻辑。所谓的“创新”一定是逻辑触不到的。还有一点,我觉得“感念”是所谓“观念”的回应。观念过于理智,过于干。我觉得艺术家的很多工作是回到直觉、回到感受的一个历程。我觉得创作强于所谓理论推导和所谓的“道理”。艺术家创作有时候是不需要讲道理的,有一个很相对好的愿望,你就觉得憋得不行,你必须要做出来。之后,别人看到它的时候也许会震惊,受启发,而这种“启发”以后或许就变得有道理。
Q:“心理艺术实验室”主要是做长期项目吗?
A:三年来,我一直和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刘荣辉教授团队接触,合作一个叫“心理艺术实验室”的项目,尝试一些类似“舒压艺术”的实验。这是一个长期项目。但是一些具体的东西其实一直没有落实。这次展览算是我们的一个比较正式的成果。在之前我们在一些小范围内有一些学术讨论。内部的跨学科的这种交流其实是长期在做,因为这种跨学科的创作方式不是一蹴而就的,不是一个短时间内可以形成的,我觉得必须有一个良性的工作机制。科学家和艺术家,要长期在一起工作、共同讨论、共同研究、共同思考,相伴走一段路,才可能会有一个结果。而不是说我们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之后,我们再去搭班子,再去组合。然后,急于要做出一件成果。我们的合作恰恰是基于常年的沟通,刘荣辉教授向我提供他作为一名心理研究者对于一些中国传统文化符号的心理学解读,以及对于当代作品和艺术家行为的解读。那么,我会从一个艺术家的角度,从一个创作者的角度,给他分析一些生活现象或文化现象。人们为什么会这么想?以及内部创作的核心逻辑应该是什么?正是经过这样长期的摸索,在这次展览的设计中,除了体验性和交互性的作品外,其实里面还暗含着我们整个用艺术的方式,跟人进行真正的情感交互体验的一个内在的线索。这次展览其实从某种角度而言,是一个整体作品。为什么这么说呢?参观路径贯穿了整个展场,它是一个整体的、剧场式的、一幕幕顺序展开的展场,而不是割裂开的一件一件作品的堆积。
Q:讲讲在心理学方向的合作经验?
A:刚开始的时候是出于本能。核心是大家都对艺术感兴趣,也都对生活感兴趣。因为艺术特别能让我们回到感知状态,知识有的时候不见得会让你回到一个生活或是自然的状态。艺术会让你以一个自然的状态去接受信息。我们都对这感兴趣,我觉得从研究心理的角度出发,也是在追寻这样一种状态。我们在某种层面上只是走在不同通道或路径上,但终点是接近的。所以,我们总在讨论,尽管每个人有不同的路径,看到路上不同的风景,但我们彼此分享给对方,并且又到达同一个地点。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对我们两人而言,都超越了我们以前的经验和知识范围,久而久之,这种沟通就变成一种默契。正式这种默契和互补,才形成对彼此的影响。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跨界。我觉得跨界之初不在于非要形成一个以结果为导向的行动,那样过于功利;而真正的跨界融合应该是一个充分的状态,不是一个结果的形态。
再比如,我的作品中有焦虑感和孤独感的状态。我自己也有一种内在精神上的倾向。我觉得好的艺术是都是孤独的,都是内心的,都是精神性的。这方面他觉得特别有意思,他就跟我讨论我的作品。我在创作期间,会想很久或感受了很久——作品背后也有很多东西——所以我们就会聊,就会组织在一起。
Q:艺术和心理学都是建构文化的方式吗?
A:以农历节气为例,大家为什么在清明的时候会去举行这样的仪式?它对当代人的心理认知和古代文化之间的建构方式是什么?它营造的大众的底层心理变化是什么?它表达的艺术手法是什么?其实,我们会发现很多问题,它本身就很复杂很综合,只是我们在专业上把它拆分出来了,我们只是要还原出某种现象。我们要把自己的专业投射,于是重新再集合进去,看这样一个很具体的问题所具有的层次。心理学并不是一种简单的治疗,它融汇在很多文化认知层面里,是润物细无声的,很多时候并非是一种病理层面的东西。它其实更多的是文化层面的东西。心理学判断本身就是带有某种价值判断和文化判断在里边的。它并不是一个器官性的判断。在很多情况下,它本身就很模糊,它就带有文化属性,包括文化的地域属性、民族属性和时代性。比如说某种时代认为这个人是伟大的;某种时代认为这个人有心理疾病;再比如说巫师的概念:巫师在某种状态下可能就是指引我们的伟大的东西;但是在另外的维度下看待,人们可能就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等等。那这里有很多的这种可变性。他跟我们的判断方式,跟我们对于大的群体去做了解再做定义都是息相关的。这跟文化很接近。当然这个也不见得那么准确,但这种讨论是对于不同领域的人打开对方的一个很重要的方式。大家共同看待一个问题,或不同的问题,并对它提出不同的看法,这是很多维的讨论。
艺术和心理科学之间的跨界研究不是一个相互应用和需要的关系。当需要对方的时候,再把对方拿出来。它不是一个一个结果的罗列;不是艺术家完成作品再让心理学家补充说明,也不是先由心理学家找到原理,再让艺术家把它设计成作品的流程,这些都还发生在应用层面。它需要双方在深入的理解和深层的交流中互相有所建构。这种建构会融入到我们的创作里,融入到我们的表达中,这个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结果。在学科的跨界融合中,真正重要的东西是双方在最基础、最底层的理念上有所讨论,双方对于创新有所共识。这样,大家在未来的创作和前沿的研究上才会生成新的方法和新的探索。
时间:2022年5月2日
【完】
关于艺术家
卢征远,中央美术学院造型学科基础部副主任,中央美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长期致力于当代雕塑和公共艺术的创作与实践,多次参与国家重大艺术项目创作,承担国家艺术基金项目等科研工作。策划多场具有影响力的艺术展览,并多次在重要美术刊物发表论文。作品展出于第14届巴西库里蒂巴双年展、澳大利亚邦迪海岸公共雕塑节、上海国际双年展、德国波恩当代艺术中心、罗马当代艺术馆、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中国国家大剧院等。
排版:郑彭艺
采访:苏磊
编辑:金龙
责编:苏磊
审校:琴嘎
资料提供:卢征远
致谢:四川美术学院
官方网站:http://www.suijianguo.org.cn
官方微博:北京隋建国艺术基金会
官方微信公众号:云雕塑Cloudsculpture
雅昌艺术头条:云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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